彭南生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纪笑话:“老人家怕是怨我没能钓个金龟婿,误了她家财万贯的大计,日后就算死也遗恨千年。”
“诶,宝贝,这么说就不对了。”许直行装腔作势扮正人君子,搂着人家的儿子偷香还要背刺一刀,“好歹她把你培养成才,教得这么优秀,最后落我手里糟蹋了,厌我是应该的。”
听起来像这么一回事,彭南生不是粗蛮的人,讲纲常伦理:“行,将来她的后事我定会办得风风光光,葬也要葬在最好的墓。”
许直行失笑:“嘴还挺毒。”
“等我陪你一起,人家的儿子嫁过来,不亲自上门问候,实在有失礼节。”
彭家的别墅坐落在江岸以东,城市边沿地带。市郊地广人稀,远离浮华喧嚣,大多豪商巨贾、明星艺人都热衷往这块筑宅,难得的避世之处,宁静空旷。
铁艺大门紧紧锁闭,幽深广袤的庄园笼罩在烈日烘烤下,仍散露一种寂寥气息。花圃中央的石塑喷泉水花四溅,色散斑斓光线,似乎唯有塘中的几条红白锦鲤才是活物。
宅院里,新中式建筑的方正结构,沉木浮雕,立体山川壁画从墙面瀑流直下,沿开放式回廊走到客厅外,门开着,几位家佣正拿扫帚清理阶前的落叶。
管家端来雪耳茨仁羹,轻声唤醒坐在沙发上小息的谢道莹:“太太,天气热,喝点解暑的糖水吧。”
谢道莹衣着雾蓝冰丝睡袍,肩颈披盖的薄罩衫滑落一半也不管,用勺羹搅动几下瓷碗,嫌腻,蹙起眉头,神情寡淡。
管家见她这副样子难免心惊。
这座宅院近两个月没有人出入,彭淮严一年到头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彭南生回国后心在别处,最要命的是…这俩人每回出现,都能与谢道莹吵个天翻地覆,长此以往,倒也分不清是冷寂点好,还是激烈纷争显得有人气。
价值连城的稀世陈设落了灰又擦干净,长阶、家具,地板上每一块瓷砖纤尘不染,有时整洁了,就嚼出几分讽刺。
正愁着不知该怎么办,大院外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响,轮胎碾折了藤条败叶,随即有人关门下车,脚步由远及近。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管家以为彭淮严回来取东西办事,连忙迎出去,发现居然是那个和谢道莹水火不相容,甚至对这里的一切都漠然置之的大少爷。
彭南生视线不偏不倚没分给任何人,路过几个家佣,没人敢吭声,看见谢道莹时连逢场作戏都省去了,依旧面无表情,径直走向二楼的房间,收拾自己要带走的物件。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等他抱着纸箱下楼,谢道莹先开口:“你去哪?”
彭南生简单吐出两个字:“回家。”
“站住。”谢道莹勒令他停住脚步,从沙发上起身,边走近边反唇相讥,“你口中的‘家’就是指三年前那个把你囚成废物,榨干所有价值,变成神经病,以及二十四小时只能围着小孩团团转,除了洗衣做饭便一无是处的生活牢笼?”
彭南生站定,面对她的攻击早已波澜不惊:“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谢道莹嘴角抽动,皮笑肉不笑:“好了伤疤忘记疼,果然是贱骨头。”
“别忘了,你能走到今天,爬上这个位置是依靠谁。”
“彭南生,你当年颓废糜烂的模样我真后悔没合影留念,如果那时没有我,你说你现在还活着么?或者蓬头垢面,计划该如何自杀。”
三年前没有谢道莹的那张入学邀请函,彭南生确实无法想象如今的生活该何去何从,不过,他生来拥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权利,不做笼中鸟,不做带上项圈任人宰割的吠犬,更不做逃不出五指大山的提线木偶。
“谢道莹,”彭南生鲜少直呼对方的姓名,他们直白相视,母子之间难得坦诚,只不过带着划清界限的决绝,“我不欠你什么,三年留学的所有费用,在回国前我已分毫不差打到你账户里。”
“这二十八年来,对外说好听些是你精心栽培,现在只有我们俩人,谁也别装给谁看。我不过是你用来报复彭淮严,进行豪赌联姻的工具罢了,受人诟病,受你凌辱与轻贱,是我偷享彭家优渥资源的代价,二十多年,我像狗一样任你鞭挞,还不够么?”
“我承诺,等你病危之际,彭家上下无一人在意,届时我定会回来亲自为你送终。”
“下贱的白眼狼!”谢道莹怒火烧心,扬手朝彭南生用力扇去,“你去死了好,当初就应该看你烂在那个穷酸的垃圾堆里,不!彭淮严的贱种,我早该知道的,那时把你剁碎了冲进医院的下水道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