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蒋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看一遍就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我小时候练过的。你放心,我一步都不会错。”蒋翼的话从来都让人放心,关超嘴角咧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下了车,通勤车再次启动。好一会儿,没有人出声。蒋翼在靠门的座位坐了片刻,起身走到亦菲身边,“那个舞步,我记得是四个三步,两个旋转,交换舞伴,再一小节跳两步,一小节四步,之后再旋转……对吧?”“对。”亦菲站起来,把耳机给蒋翼带好,手搭在他肩膀,“我们跟着音乐找一下节奏。”蒋翼配合她记舞步,神色专注。我看了两眼,便移开视线低头在书包里没有目的地翻找。“要随身听么?”耳朵里被塞了一只耳机,是庄远。这个人替代亦菲坐在我身边,问:“听音乐?”我停了停,从侧面的小兜子里翻出一袋棉花糖,飞速打开,“吃不吃?”庄远接过糖。我又在书包里翻,“怎么就这一袋了呢?我记得还有一袋……”“别找了,我只吃一块。”“你都吃了吧,都给你。”“瀛子。”庄远突然叫我名字。“啊?”我抬头。庄远眉眼细腻如画,白色的毛衣纤毫不染,眼神安稳。他说了两个字:“我在这呢。”“我……”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心慌,可我,为什么慌呢?一定是太担心选拔了……“我、没事的。”“那就好。”我低头,吸吸鼻子,心想:一会儿控制音响可真不能出错,还有,我可能真的有点伤风了。蒋翼的运动神经和记忆力有多好呢?他和亦菲在车上顺了步伐,到了学校在选拔的会场外整体排练了一遍就上场了,然而就如同他跟关超承诺的,一个舞步都没有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们的节目在金媛媛的舞蹈之后参加选拔。也许是形式新颖,内容丰富,华美的背景之下,演员一亮相都引来阵阵掌声。站在音响旁,我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也就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站在我身边。他大概是一路跑来,喘气还不均匀。关超的额角带汗,眼角发红,脸上却仍旧是嬉皮笑脸的。“没有我好像更顺利了啊。蒋大爷真深藏不露啊。”关超伸伸懒腰,“有没有觉得?这么多年其实他们俩的舞步才最般配。”我没说话。关超胳臂搭在我的肩膀笑:“你学不学跳舞?我带你,其实我真跳得不错,带肢体多不协调的都没问题。”“谢谢你啊,用不着。”夸自己还要损我,谁要跟他跳舞。我问:“阿姨走了么?”关超点点头,眼神静了静,“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会见的。”“嗯。”关超笑一笑,“但愿吧。”十年后的婚礼前夜,我在礼堂外接了个电话,突然看到楼下走上来的年长女士,忙迎了过去,“您怎么来了,今天就是彩排,我们估计要好晚。”关超妈妈腼腆笑笑:“在酒店也睡不着,不如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什么事都没有,同学们都在呢,您不用操心。”“这么多年也就操心这一回,能做什么就让我做点什么吧。能看着他结婚,还娶到这么好的姑娘,我真的知足了。”就是这个时候,有婚庆的工作人员正抬着硕大的背景板上楼,底下一行字——新郎:关超。新娘的名字被人影遮挡住,看不清楚。楼上的回廊,关超手指在肩膀上拎着一件礼服探出身来笑:“妈,你怎么来了?”“我来看看你们。”“黄瀛子快上来,他们选明天跳舞用哪首歌,这回跳舞你可逃不了啊!”“我才不跳呢!”我烦躁跺脚。“哈哈哈别啊,我带你,我真跳得挺好的,带肢体多不协调的都没问题。”是不是肢体协调的人才可以一起跳舞呢?我在台下看着蒋翼和亦菲的舞步,很难得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然而也没思考多久,因为台上突然有了状况。顺利完成了《dorei》的明雨,在台上《雪绒花》aria的唱段音乐刚起来,莫名顿了一下。我瞬时心里一惊。明雨在该发声的时候没有出声,她又失声了!庄远反应迅速,当时接过唱段。因为是二重唱,不知情的人一时看不出突兀。可不能整段变成独唱,明雨还能表演,但似乎就是无法出声,仓皇看向台下,突然对着我抚摸了一下嗓子。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当机立断切断台上她的话筒,推开自己手里备用话筒的音量,在庄远的一句尾音还是进入和声。庄远瞬间看向我,把后面的唱段让给我,最后一起和声。这是我们小时候在合唱团唱过很多次的歌,这么多年,默契不改。然而这可能也是最仓促也最好的一次和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蒋翼在幕后候场。我紧张得无法看他,只是觉得他似乎在那个位置站立了好久。《sixteengogonseventeen》音乐响起的时候,蒋翼和亦菲准确地从两侧带领其他所有男孩女孩上台,领最后一只舞。youaresixteengogonseventeen。baby,it’stitothk。最真挚的情愫要在十六岁和十七岁之间说出来。十六岁的时候,你还可以借口懵懂,然而一年之后,你就已经是个大人,一定已经知道了十七岁你喜欢谁。联排结束,所有演员都到台下坐好等选拔结果。我们入座的这一排正在金媛媛的后面。颜昀从台上下来,跟她耳语了几句,才又回了台上。念慈神色如常,我低头不去看。金媛媛倒是在宣布结果之前就起了身,跟两个她的朋友一起走了。姗姗奇怪:“她不听结果了么?”就是这时候,颜昀上台,开门见山说:“就不多说了,我报一下入选节目的名单,按照彩排顺序。”亦菲一下子抓住了念慈的手,直到颜昀说出《音乐之声》的那一刻一把抱住她,“太好了太好了!念慈谢谢你!”大家欢呼。冰晶小声说:“金媛媛的节目在咱们之前彩排,刚才没听到的意思是没选上了?”姗姗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早走了,颜昀提前说也是怕她没面子吧。”这样的体贴,是颜昀一贯的周到,或者还有其他情愫,除了当事人,没有人明了。我们一时间都没说话。我想起金媛媛临走前的温柔神色,是被安慰和保护的愉悦,就更无法深究颜昀的深意了。我看向念慈,她看着前方的舞台,笑了笑:“瀛子,有一件事特别好玩。”“什么?”“我想要的,我总能得到。只除了我喜欢的人。”“念慈……”“也可能是,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应该我得到的。而喜欢一个人会被回应,从来不是理所应当。”我从不轻忽自己的想法,如果想要就会努力地去争取,所以理所当然地得到。可这世界只有一件事,无关乎努力,无关乎真挚,无关乎你的迫切。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我的喜欢,只是我的喜欢,再刻骨铭心,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只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走过。这也是理所应当。台上的颜昀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意气风发,对所有的青涩善感无知无觉。他宣布了结果,笑着说了一句:“今年的校庆节目质量是我见过最好的,当然我也就经历过两届。所以你们要是比我们这届差,也就是我见过最差的了。”观众席有人笑,有人吹口哨。颜昀笑着压手,示意可以了,又说了一句:“还有一个月,希望大家努力加把劲儿,在校史上写一笔,至少得让这次校庆是我见过最好的!预祝大家排练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