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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ldo;也没报纸上说的那么夸张啦。&rdo;我抓抓头，谦逊道。

戴海燕笑盈盈地合上手里的书，又露出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笑容：&ldo;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或崇敬。我之所以答应跟你谈话，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当面告诉你，你有多么愚蠢。&rdo;

把目瞪口呆的我抛在原地，戴海燕起身离开文图。药不然凑过来问进展如何，我说咱们晚上去她宿舍详谈。药不然一伸大拇指：&ldo;哥们儿你果然深藏不露，已经有我在大学时的八成风采了。&rdo;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才好。这个女人，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到了晚上六点半下课，钟爱华又来了一次，重复了送花、扔花的程序一次，然后灰溜溜地离开。围观的人群散开以后，我和药不然这才悄悄走进博士楼三层，来到戴海燕的房间前。

我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说进来。我和药不然一进房间，先吓了一跳。

这个宿舍，几乎就像是一个翻版的实验室。桌子上和床边堆着一摞摞的外文资料，临墙的矮柜上摆放着几具实验仪器，玻璃烧杯里搁着牙刷和牙膏。墙上还贴着一张人体解剖图，上头的肌肉和神经清晰可见。现在告诉我说她的衣柜里藏着一具骷髅我都信。屋子里东西很多，但摆放极有条理。除了没有什么生活味道以外，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戴海燕正坐在一把会旋转的沙发椅上，用柳叶刀削着苹果，苹果皮一圈圈垂下去，厚薄一样，一直不断。

&ldo;坐吧。&rdo;她头也不抬。

可屋子里没有别的椅子，我和药不然只好一人找了一堆书垫在屁股下。她把苹果慢慢削完，然后切成三片，递给我们每人一片，还挥了挥柳叶刀：&ldo;已经消过毒了。&rdo;我和药不然接过苹果，发现切得特别均匀，跟拿尺子量过似的。

戴海燕把自己那份扔进嘴里吃完，这才扶了扶眼镜，开口说道：&ldo;我这里的地址，也是戴鹤轩告诉你的吧？&rdo;

她用&ldo;也&rdo;字，自然是指钟爱华也是从戴鹤轩那里得到的消息。我觉得没什么事能瞒过她，便实话实说：&ldo;我与戴鹤轩赌斗，我赢了。&rdo;

&ldo;赢一个江湖骗子，也没什么光彩。&rdo;戴海燕的镜片掠过一丝厌恶，&ldo;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吗？&rdo;

&ldo;他骗人。&rdo;

&ldo;不，骗人只是恶，算不得大罪。但他宣扬的那一套东西，只能用蠢来形容。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不是恶人，而是蠢人。我至今也无法理解，那些违背物理常识、违背人体规律的谎话，为什么那么多人相信，那么多人膜拜，甚至还有记者帮忙宣传，还有官员帮着推波助澜。居然真的有人相信存在特异功能和气功，真是一种悲哀。&rdo;

我估计她肯定得先好好痛骂一顿戴鹤轩，于是也没吭声，只是点头附和。

戴海燕看向我的眼神陡然变得严厉起来：&ldo;而许愿先生，你和戴鹤轩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rdo;

&ldo;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呢？&rdo;我惊讶地反问道。

戴海燕说道：&ldo;你讲了一个愚蠢的故事，却惹得全国大众沸沸扬扬，把你捧上名不副实的高位。那你和戴鹤轩有什么分别？&rdo;

&ldo;我不明白。&rdo;

&ldo;你放心吧。我今天之所以把你叫来这里，就是想当面驳斥你那漏洞百出的所谓质疑，让你知道自己蠢在何处。&rdo;

戴海燕把苹果核搁在一个搪瓷盘里，用柳叶刀一指。我注意到，在她身前的那一摞书，风格和其他技术资料完全不同，放在最上头的一本是中华书局印的《明史》，底下十来本的书名也都是文史类的，书脊上贴着标签，估计都是复旦图书馆的馆藏书。

而在这摞书旁边，是几张报纸，其中最醒目的就是《首都晚报》，而且是刊登了我那篇《揭秘清明上河图》的那一期，其他还有几份南方和港澳报纸，都是转载这篇文章的。

戴海燕拿起《首都晚报》抖了抖道：&ldo;我要说的，就是你这篇荒唐的东西。我这个人有洁癖，不能容忍那些蠢或错误的东西。《清明上河图》恰好和我戴家还有点渊源，所以当我看到这些谬论时，只觉得如鲠在喉。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我自然要一吐为快！&rdo;

这姑娘挺有意思，看到别人说错了话，非要扯住说清楚不可。看来，她之所以选择我而不是钟爱华，不过是因为我是揭秘《清明上河图》的作者，值得骂的地方更多罢了‐‐诚如戴鹤轩所说，她性子确实有点怪。但其实这也不算怪，她只是特别较真，对真相有执着的追求，这与我五脉&ldo;去伪存真&rdo;的精神并无本质区别，理应钦佩才对。

而且我不怕她指出我的错误。恰好相反，如果她说出我的问题，证明她确实从戴熙那里得到过什么消息，这是一件好事。

&ldo;愿闻其详。&rdo;我简单地回答。

戴海燕把报纸打开：&ldo;你在这里讲一个传奇故事。陆完收藏《清明上河图》，后来王姓外甥偷偷誊了一幅赝品，被王忬拿去献给严氏父子。结果严世藩的裱糊匠汤臣发现其伪，导致王忬被杀。后陆府家道中落，真本也落入严府。王忬之子王世贞撰写《金瓶梅》毒杀严世藩，在葬礼上窃走严世藩一条胳膊和一本《清明上河图》，随后严嵩倒台，另外一本《清明上河图》被抄入内府。没错吧？&rdo;

&ldo;没错。&rdo;

&ldo;你从来没查证过？&rdo;

&ldo;怎么会，我还是做过点资料查证的。&rdo;我为自己辩护。

&ldo;你查的资料，是不是《寒花庵随笔》《销夏闲记》和清人的《缺名笔记》？&rdo;

戴海燕从那一摞文史书籍里选出三册书，扔在我的面前。我看了眼书名，暗暗称奇。这些书都是影印本，虽不算罕见，但也算是专业古籍，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她一个学生物的，居然比一般的历史系学生都熟稔，却是难得。

&ldo;是，这是记录这段掌故的原始出处。&rdo;

戴海燕忍不住拍了拍桌子：&ldo;对材料不加辨析，不做比较，照单全收，愚蠢，愚蠢，愚蠢！&rdo;双目圆睁，似乎对我感到十分气愤。这说得我有些不悦，便软中带硬地回了一句：&ldo;您不妨说说，哪里有问题？&rdo;

戴海燕道：&ldo;好！我就一条条说给你听！先说第一点吧。你的故事里头，陆夫人的王姓外甥在陆府观画，不带纸笔，只凭记忆，前后数月，终于誊出一幅赝品，这是你的原话吧？&rdo;我点点头。戴海燕道：&ldo;这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你以为古人誊画，真是靠记忆吗？&rdo;

&ldo;难道不是吗？&rdo;我反问。

&ldo;当然不是！&rdo;戴海燕眼睛一瞪，&ldo;抄画和抄书是两码事。抄书是记录符号，只要内容对了，笔迹形式并不重要；但抄画却完全不一样，运笔形式就是内容本身，这是一种技巧性的工作，哪怕对照着画，都很难做到一模一样，别说硬背了。像《清明上河图》这种细节无比庞杂的画，更不可能靠死记硬背去复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