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懿不理她,只看着曲思行,等他开口。可怜曲思行夹在两个妹妹中间,欲言又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满以为就这么混过去了,斜刺里传来一道冷哼。“倒是挺会唬人。再不管,你家小丫头这会子早被人牙子发卖了。”清殊“蹭”地回头,眼里又是气恼又是委屈,咬牙切齿,“你……”只见那看戏的两兄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院里,说话的正是晏徽云。“看甚么?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顶着小姑娘幽怨的眼神,少年丝毫不在意,一点儿也不惯着她,“她一个人偷溜出府,被你家那群刁仆追得兔子似的,幸而遇着我们。”“椒椒?”闻言,清懿肃着面容看向清殊,直把后者看得不敢抬头。“此番多谢世子援手,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必不推辞。”清懿对晏徽云行了一个礼。“不必。”晏徽云不习惯这么郑重的道谢,他自觉只是举手之劳,因此回答得有些冷硬,只有亲近之人才听得出几分别扭。“你们家的刁仆甚多,倘或在我府上,敢这么对主子的,早便杖毙了。”这凉嗖嗖的话一落地,守在外头装鹌鹑似的小厮们后背一寒。“如今京里看着太平,外头早已乱成一团,她是孩子不懂这些,你们家里做大人的又是怎么着?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堂堂侍郎府漏成筛子。”这话颇有些不客气,却也是实话,顺着这茬往深了想,一个偌大的府邸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倘或真出了甚么事,悔都来不及。陈氏与曲元德虽不曾露面,却自有那学舌的小厮将这话传出去,隔空打脸。“原先也不见你这般古道热肠,人家的家务事,咱们世子爷倒管上了。你带的东西都快捂化了,还不拿出来。”静立一旁的袁兆眼中含笑,冲晏徽云抬了抬下巴,“才刚帮人家上药,现下倒一副阎王样。”晏徽云瞪他一眼,然后不在意似的甩了甩手上的一个锦袋,递给清懿,“你妹妹脚上的伤,用这个三日便能好。”“哼。”清殊躲在曲思行怀里,冲晏徽云做口型,“骗子!”晏徽云危险地眯了眯眼,清殊立刻缩脖子。听得“亲手上药”四个字,清懿眉头微皱,不动声色扫了眼袁兆,又收回视线,接过锦袋,“多谢二位尊客,因家中尚有琐事,不便相陪。改日定让我兄长做东以示谢意。”这是暗暗辞客了。袁兆目光落在清懿身上,带着几分思索。自雅集一别,他一连做了几夜的梦,梦中的内容杂乱无章,只围绕着这个姑娘打转。他一向好记性,确认在这之前从未见过曲家这个女孩儿,因此越发难以解释梦境的由来。梦里,好似有一根看不见的引绳,揪着他的心脏,牵动喜怒哀乐,那线头便在那姑娘手中。她高兴,他就欢喜。她难过,他就揪心。这种感觉太陌生,以至于袁兆十分抗拒夜晚的梦境。晏徽云要来曲府,他本可以拒绝,嘴却快过心,率先答应了。那一瞬间,他心底有种隐秘的遂意感。又见到她,看着那淡如皎月的眉眼,一那熟悉的引绳又牵扯住了他的心。好像回到梦里。王妃◎妹夫的小日常(含入v公告)◎马车行至宁毅侯府,袁兆却不下车,兀自闭着眼,歪躺在榻上,十分安详。“啧。”晏徽云一挑眉,下逐客令:“送佛送到西了你竟还不下车?又想来我家蹭饭不成?”袁兆“唔”了一声,悠悠睁开眼,却不动弹,拈了一块酥心糖扔进嘴里,“世子爷提醒得极是,想必舅舅舅母想我得紧,去淮安王府蹭顿饭也未尝不可。”“……”晏徽云嗤笑,“你这脸皮同容哥儿差不离了。”袁兆沉默一会儿,缓缓道:“倒也受不得这般夸奖。”容哥儿是永平王世子晏徽容,今年堪堪七岁整,最是个猫嫌狗厌的年纪,擅长扭股糖歪缠战术,全家对他避之不及。上回平国公老夫人寿宴,袁兆去办正事,晏徽容却闹着要同去,他亲娘老子永平王妃最是知道他的个性,生怕他给袁兆添麻烦,为难得紧。适逢淮安王妃在府上做客,两妯娌最是亲密,便说让晏徽云陪弟弟同去。这阎王哪里肯依,当即翻了个白眼预备恐吓容哥儿打消这个念头,谁知这小的扭头就哭着告状,他亲娘永平王妃早便知道他套路,不以为意。却把淮安王妃这个当大伯娘的心疼得够呛,威逼着自家儿子去了,中途还怕他欺负那小的,特打发许内监跟着,直教晏徽云吃好大的闷亏。于是就如清殊那日所见,这位爷心情十分不畅快。这一切皆因生得太亲了,倘或换了旁人,晏徽云哪里给这副好脸。当今圣上与皇后感情甚笃,孕育三子一女,嫡长女是袁兆生母端阳长公主,嫡长子是皇太子,二儿子是素有武朝战神之称的淮安王,次子是脾气最软的富贵闲人永平王。自古天家情谊淡薄,老晏家却是个例,皇后亲生的这几个孩子自小长在一处,亲如手足,故而各自立府后,小辈们来往也颇为密切,吵吵闹闹着长大。逢年过节,大人们出席完官宴,私底下定要聚一场真正的家宴,连皇帝也不曾缺席过。平日里,男人们事忙,女眷们隔三差五便小聚一回,不拘甚么明目,有花赏花,有蟹吃蟹,前个儿淮安王妃才做完东道,如今正闲得没滋味儿,正指挥着家里的小厮搬搬扛扛,收拾小花圃,预备下一次再做个东。正忙活着,许内监笑眯眯进来通传:“娘娘,咱家的小爷回来了,马车到门口了,可要将热菜摆上来?”“管他做甚么?饿着才好呢!”王妃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继续指点着小厮搬花盆,“啧,那边那边,往左些。”许内监莞尔:“哎哟我的娘娘,净说气话。”“我气他甚么?我气我自个儿生了两个小没良心!”王妃叉着腰,气呼呼道,“瞧瞧乐绫这丫头,大半月不着家,成日在宫里厮混,越大越不同我亲近!再看她弟弟,哼,这个我更不想提,我开口说不到三句他就忙着躲,还闹着要去王爷的营地,不就是要远着我吗?”越说越伤心,王妃都没了打理花圃的兴致,委屈道:“别家的孩子都是娘的贴心棉袄,我家这两个就是上辈子的冤家,再没有更嫌我的!”“娘娘哟……”许内监笑得喘不上气,擦了擦眼角才道,“小主子大了,都有主意,您聊闺阁琐事,他哪里耐烦听?上回您怪他不陪您,他怎么回的您还记得吗?”说到这,王妃柳眉一竖,“怎么不记得?!这小王八蛋让我再生个闺女,好教他这个妹妹陪我!哼,他以为我不想呢,倘或真有了,我必定从小教得她机灵懂事又体贴人,把她当心肝肉疼!”这话正是晏徽云从平国公府回来后说的,许内监笑容更深了,皱纹堆在眼角,目光带着慈祥,不禁想到曲家那个机灵小姑娘,倘或她是投生在王妃肚子里,可真真教全家疼到心坎里呢!“行了母亲,我从外院便听到你在骂呢,说了好一会子,你累不累?喝口水歇歇吧。”晏徽云一踏进院门便开始扯护腕,扯头冠,往屋内走,许内监忙打发人一路跟着捡拾,又有懂事的丫头想上前帮忙,被他喝止:“我自个儿来,甚么劳什子花里胡哨的,我说不戴,你偏要我戴!”王妃火气又直冲脑门,叱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娘的话就不听,今后给你娶个利害的媳妇,专门治你才好!”见母亲又有要跟上来念叨的架势,晏徽云太阳穴嗡嗡的,眼疾手快将房门一关,不耐道:“您别念了,快去外头看看谁来了,你日想夜想的好外甥兆哥儿在外头等着呢,您快去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