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风间默不作声地立在一侧。薄唇紧抿。食指反复摩挲剑鞘上花纹。凹凸质感契合指腹纹路。
他注视着景澈的右肩。此刻又渗出大片新鲜触目的血。百里风间神情微有触动。她肩上的伤如何了。那时只匆匆点了几个穴道。也沒來得及包扎。。他想这些做什么。伤归伤。就算不管也总会好。反正死不了人。
景澈踉踉跄跄地被强行拉起身。而许是坐了太久起身时眼前发黑。脚底一软。重重栽到地上。
脸上扑了一层脏兮兮的落叶泥沙。糊到嘴里苦涩不堪。视线里那双岿然不动的靴子忍不住急切挪了挪。她咬牙苦忍。在他伸手扶起自己之前。撑着膝盖自个站了起來。
百里风间缩手拢回袍中。送着她挺直着脊背被带走。身上还披着他昨夜的衣袍。
半晌。面上怒意被索瑟风声抚平。浮出一抹苦笑來。
她硬得像块臭石头的性子。摆明了不接受任何怜惜……偏是这样。他偏是忍不住要为她揪心。
可他心中还是清明。不会逾越理智包庇她。七影死了。阿邺逃了。这些事情沒有办法因为他的心软而蒙蔽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要她自己去解释。
可是百里风间万万沒有想到的是。景澈竟然一个字都不说。甚至上了大刑。直到被折磨得昏死过去又醒回來。终于从景澈嘴里撬出了一句话:“我只跟百里风间说。”
她都已经抗拒唤他师父了。
他踏入仙狱见到她的时候。她刚从刑架上被抬下來。
喉头嚅嗫。心头担忧。眉头微恼。她是他的徒弟。无论如何都该由他处置。但是司刑弟子竟连询问都不來。就私自对她上了刑。他都鲜少处罚过她。而如今却被折磨成这个狼狈模样。饶是之前有再多的尖锐矛盾都成了心软。
语气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咄咄逼人。蹲下身努力平等地跟她对话:“你要说什么。”
她在阴暗牢里缓缓抬起眸。已经无力跟他争锋相对地争吵:“你信我吗。”
百里风间开始蹙起了眉。他不喜欢回答这种只依据一腔情感而沒有半点理由可言的问題。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因果。
见到他的神情已经了然。不等他开口。景澈嘴角勾起虚浮冷笑:“我知道。你是不是又想说。‘你要我信你什么。’”
百里风间不言。算是默认。
“是全部。”脏兮兮的脸上目光明亮。闪烁着期待。好似千回百转。沟沟壑壑藏着爱恨挣扎。“能不能。能不能信我的全部。”
“你不说清楚。要我怎么信你。”
“你为什么总要计较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一定要理由。为什么不能无条件相信我。”
连续三个反问抛出來。意味有些歇斯底里。胸中气息一乱。景澈急急咳出一口血來。
她希望他知道。她给了他全身心的爱。不求他回报同样的爱。但至少。不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会回馈给她全身心的相信与纵容。她不是不讲道理的少女。却希望在他心里。得到全部的承认。
百里风间倾身过去帮她揩去唇角血腥。又端过她的手。兀自为她调理气息。而神情却又带着无奈倦色。
他是厌倦极了她这个态度。从前她这般坚持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顺了她的意也无妨。可如今却是不容儿戏的大事:“阿澈啊。你什么时候能不无理取闹。”
景澈失笑:“无理取闹。师父。你还是觉得我是在自作孽是么。我受的那么多。就是我活该去死。是么。”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你有隐情为什么不能痛快说出來。”
“是。我是有隐情。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要我再去墨塔殿上告诉南穹派的所有人。我的隐情就是我爱上了自己的师父。而他却和另一个女人有了孩子。我嫉妒。我不甘心。所以我为了报复他。自甘堕落与临沧人勾结吗。”
他的手还覆在她的手上沒有离开。指尖冰凉触感一阵阵绵延到心底。他知道。她沒有在说胡话。她很清醒。而她这种极度偏执的过分清醒。竟然让他感觉害怕。一种无力挽回她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