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山,散了心,采了竹笋。闻春意的心情,一下子舒畅开去。一时之间,她觉得天空是那样的绽蓝,哪怕近些日子,天一直阴着,在她的眼里,都变成诗情画意的画面。行在常去的后院,连院子角落处那一棵刚生出来的野草,她都能瞧着百分百的勃勃生机出来。
闻春意觉得只要有能放风的日子,这般宅在院子里的书香闺秀日子,就没有现实中的那般难过。闻春意脸上有了朝气,让闻朝青和金氏两人平平的舒缓一口气。这两年来,这个小女儿脸上的神色,如同暮气沉沉经事太多的中年妇人一样。她眼下这般模样的神情,正符合她如今的年纪。闻朝青和金氏暗自下定决定,不管这府里的规矩如何的森严,每月能出府的日子,一定要带闻春意往外面走走,吸收一些阳光生机回来。
闺中的日子,一晃就过去多天,闻府迎来今年第二桩大喜事。这一次的忙碌,只有大房的人最忙,金氏带着闻雪意在喜日前一天过去,给闻素意了添妆去了。第二日,闻春意牵着闻秀峻,跟在闻雪意和闻秀玉的身后,来给闻朝青和金氏请安。一家人用过早餐,闻朝青问了问闻雪意和闻秀玉功课的事情,又问了问闻春意和闻秀峻菜地和药草的事。说的都是些平常事,问的人认真,答的人认真,倾听的人用心,一家人融洽的相处着。
闻朝青夫妻没有动向要离开,闻雪意和闻秀玉两人已经在房里摆桌写功课。金氏在闻朝青面前,已经用不着再去掩饰她的手艺精湛,和那十指翻飞的快速了,闻春意和闻秀峻两人不停手地帮她分着线。午时,一家人用餐后,闲着喝水消食。闻秀峻突然想起来提了一声:“爹,娘,大姐姐嫁人。我们不用去正厅用餐啊?”闻春意也是一脸讶异的神情,按理说这样的大事。四房的人,帮不忙,至少也要去人,添上几分人气旺。
闻朝青夫妻瞧一眼闻秀峻,再瞧一眼闻春意。金氏开口说:“你们大姐姐要酉时才出门,我们那时去院门口送送她,你大姐夫那边的人。来接你大姐姐时,会散下来的一些喜钱,你们顺手拾到就自个收着,可不许跟人去抢。”闻家四个孩子都懂事的点头。他们不会去做抢钱这种丢脸事。只是大嫂子嫁进来未过午时,为何闻素意嫁到别人家去,要赶在傍晚时,才能花桥抬进夫家门?
闻春意其实也有些不明白,同样是做新嫁娘的人。为何一个早早嫁进夫家门,而一个要酉时才能入夫家门,这当中有什么讲究吗?闻秀峻年纪小,他张口就说:“娘,大嫂子嫁给大哥。要早早进门。大姐姐因为娶大姐夫,才要晚晚出门吗?”“噗”“噗”闻秀峻这话太有意思了,惹得闻雪意和闻秀玉笑了起来。闻朝青一直知道小儿子是四个儿女里面,最古灵精怪的孩子,未曾想过他年纪小小,还能这般理解两桩喜事时辰的不同。
闻雪意笑着解释说:“大嫂嫁进来,午时前,入门吉。大姐嫁出去,酉时后入夫家,夫家旺。”闻春意这才明白,原来这时代的习俗,嫁娶进夫家门,还有这般的讲究。金氏笑起来说:“现在只有世家还记得这里面的讲究和规矩,会慎之又慎的挑选男女双方最旺对方的时辰。普通的人家,为了简化方便亲戚们归家,大多数选择新人在午时入门的日子。”闻春意受教一次,原来只有世家才会注重这些礼数,一般的人家,大约只会选吉日吉时。
闻春意对嫁娶这类的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反正听着这些姻缘事,都是要讲究门当户对。婚姻这样的事情,有时真的是不由人自我选择。何况在这个更加没有选择的年代,她知道的事情越多,她的心里挣扎一定会越多,她担心到那时,轮到自已要面对时,只怕反抗心更加重。闻春意历来不做胳膊扭大腿的事,她喜欢做顺应时势的事。既然已经是一个古代的女子,那就尽量选择一条适合自已的道路去行。
闻春意牵着闻秀峻的手,姐弟两人又去后院,菜地里已洒落一层草木灰。姐弟两人瞧着生出来的绿苗,欢喜的来回走,比着谁的菜地,菜生得高。药草苗,瞧着依旧慢腾腾的长,姐弟两人笑瞧着看后,也不再去用手量来量去。闻春意暗喜还能用草木灰做肥料,如果换成另一种五谷轮回肥料,那种气味,她想想就有些后怕起来。四房隔主院再远,也没有出闻府的范畴,那种气味是可以随风飘散很远的。
闻雪意和闻秀玉过来寻弟妹,见到两人蹲在菜地边,都在用手指戳着硬成块的泥土。闻雪意和闻秀玉瞧着自家的弟妹,都有些不明白,为何自家这两个与府里别的兄弟姐妹这般的不同。闻春意行事瞧着就是一板一眼极其端正,面上行事绝对不出格,然而做出的事情,却没有几样能符合书香世家的要求。闻秀峻年纪小小,已喜欢事事与人商量着行事,绝对不做违背自已心意的事。小小年纪,与闻春意是难得的投契。
闻雪意想起闻老太爷跟她说过的话,她对自家妹子难免有些亏欠感,只不过生了一对那样的眼睛,在闻府却如同犯了不可原谅的错一般,从上到下,都是以防备的心思待她。闻春意眉眼微抬,望见闻雪意和闻秀玉两人眼里的不赞同。她伸手牵起闻秀峻,有一些的事情,是永远分不清是非曲直。象闻春意就觉得她和闻秀峻这样的年纪,正是放肆玩泥巴的时候,用不着时时端着书香世家子弟的架子,想玩耍,偏要忍着不行动。
闻雪意叹息着拿出帕子,为两个弟妹擦拭起手指,嘴里叨念着:“你说你们两个,玩什么不好玩,要跑来玩泥巴。幸好,我们家菜地,洒的是草木灰做肥料,这要象农家一样用那种肥料,你们两人就要隔我们远一些,别把一家人都给熏坏了。”闻秀玉伸手摸摸闻春意的头,说:“等府里喜事过了,哥哥带你和峻弟一块去院子外面玩玩吧。”闻秀玉算是一个相当懂事的哥哥,他总能体谅闻春意无法出院子门的不便。
申时,四房一家人前往大房,大房的内院里挤满了妇人和孩子们,成年的男人们,全在外院团聚着说话。闻朝青被闻朝鸿叫唤着来来去去,跟着一块的还有闻朝磊,兄弟两人转了好几个来回,重新到闻朝鸿的身边,听得他叹息着说:“这般无拘束性情的人,偏要进那样的大宅子,高兴几天,累了后半生。”这样的话,闻朝磊兄弟两人无人敢接言,他们知道闻朝鸿不喜这门亲事,只是他家的女儿和那生母,却极喜这门亲事。
那位姨娘重新在大房里抬头挺胸,而闻素意言行里面,处处都在炫耀这门亲事的荣光,做为一个庶女,她是攀了高门户。大房里的那些事情,大家瞧在眼里,却无人会说出来,何况闻大夫人自个都是放手由着那些人高来高去,她只管着自已所生的儿女。闻朝磊和闻朝青无法说闻大夫人自私,相当外面许多的嫡母的阴毒。闻府前后两代当家主母的心眼,都不是那种狠毒之辈,都能容下庶子平安生存下来。
闻素意的房间,堆砌成花团锦簇的模样,红头巾还未盖下来,闻素意已经装扮成新娘子的模样,她比平日要娇艳百倍,一双眼眸如同上了水一般的荡漾开去,跟家里妹妹们说话,也多了三分温情脉脉。她瞧见闻春意时,她的眼里都少了平日那份不屑的眼神,反而是冲着她招手,对身后来送她出嫁的朋友介绍说:“这是我们家十八妹妹,人人都说她生了一对好眼睛。”闻春意被她这般一说,便成了众人注目的人。
闻雪意有些不喜的紧护着上前去,笑着说:“恭喜大姐姐,贺喜大姐姐。”闻春意眉眼淡淡,由着一房人瞧着她打量来打量去。闻素意似笑非笑地瞧一眼闻春意说:“我们兄弟姐妹这般的多,在祖父的心里,都抵不过八妹妹一人。”闻春意觉得无趣起来,闻素意都要出门的人,在最后的时刻,还要说着这样酸溜溜的话。闻春意扯着闻雪意说:“走。”她转头就往外面走,闻雪意只有回头跟众人解释说:“我带她去找我们十六弟,我母亲叫我们瞧着他。”
姐妹行在外面,闻雪意瞧着闻春意垂着的眉眼,低声劝说:“雪朵,大姐姐要出嫁的人,就由着她说两句,家里的兄弟姐妹都知她的性情,他们不会因为她的话,与我生分的。”闻春意在心里暗叹息一声,众口铄金,闻素意说得多了,闻老太爷又表现得对闻雪意这般的宠爱,闻雪意哪怕平日里待人再周到,平平都是孙儿孙女,别人那会没有想法。没有遇事时,大家和睦相处互相友爱,只是一遇事,只怕闻雪意就是那个出头人。
闻春意暗叹息自已年纪小,瞧得明白就是不能说出口。闻雪意心里感动小妹护持自已的心意,见她板正着一张小脸,凑在她耳边笑着说:“雪朵,跟姐姐笑一下,要不,姐姐会以为你生姐姐的气。”闻春意抬眼瞧着她,伸手把两边嘴角往上扯,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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