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才,被许敬宗之流牵入一场诬陷案中,结局如此壮烈,完全可证,所谓&ldo;谋反案&rdo;实乃子虚乌有,不过是打击政敌、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古亦然,今亦然。最高执政者也不会不明白这道理,总归装糊涂罢了。
长孙无忌无声无息的死于蜀中。至此,垄断大唐政坛约40年之久的长孙集团,完全被摧毁。一棵老树倒下,连枯叶都没有飞扬起来一二。此后,再无余波,再无集团性的反扑。正如史家所说,&ldo;自是政归中宫矣&rdo;(《资治通鉴》)。
分析整个事件,不能不令人惊叹。其诡密之处甚多,精彩之处也甚多。
首先是武则天这只&ldo;无形的手&rdo;,在剿灭长孙集团过程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我们能够看得见后果,却不大能看得清它的动作。
在永徽年间,长孙集团垄断了全部相位和绝大部分中层职位,以&ldo;朋党&rdo;而论,其势力之大堪称惊人。相权绝对压倒皇权的现象,也很惊人,以至于在房遗爱谋反一案中,高宗向大臣泣求免叔叔和兄长一死都不可能。
然而,从永徽六年(655年)起,长孙集团开始迭遭打击,时间才过去两年多,就宣告全盘覆灭。任何人,看到这样一个进程、这样一个战果,都不能不佩服在帷幕最深处的那位的最高决策者。
今天有人评论说,对长孙集团实施的是&ldo;剥笋式&rdo;打击战略。也就是先外围,后核心;先枝叶,后主干;先断两臂,后斩首。
不错,整个打击过程,有重点,分步骤,讲效果,看得出有一个完整、成熟的部署。
这样一只果断、高明的&ldo;无形的手&rdo;,不可能是许敬宗、李义府这类躁进之徒能胜任的,也不可能是高宗这个庸懦的皇帝能完成的。
那个在幕后不露声色的棋手,只能是武则天。这盘棋,别人下不了。
在打击行动开始之初,台面上实际只有两个人在跳,许敬宗和李义府。他们所面对的是四位现任宰相(长孙无忌、韩瑗、来济、于志宁)和两位前宰相(褚遂良、柳奭),实力和经验都不成比例。尽管在两人背后有高宗支持,但高宗从来就没有在任何时候表现出果断来,这样的君臣三人,是撼不动长孙这棵老树的。
显庆二年(657年),李义府又因恃宠枉法被贬,公开舞台上只剩下许敬宗在唱独角戏。但是剿灭行动却一点儿没有因此而迟滞,反而更加迅速、凶猛。
可见,帷幕后面那个人,只能是武则天。
可是,她究竟在哪一件事上发了什么话呢?
没有。
特别是在最后的长孙无忌&ldo;谋反案&rdo;中,武则天没有一次走到前台来。所有的&ldo;指使&rdo;、&ldo;操纵&rdo;、&ldo;授意&rdo;等说法,都只能是推测,查无实据。
武则天已经学会了&ldo;不着一字&rdo;。她已经不是那个在愤怒时能够脱口而出&ldo;何不扑杀此獠&rdo;的性情女子了。
坐在皇后座位上的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女政治家。
有人评说道,她的&ldo;第三次杀人&rdo;(第一次权且认定是杀小女儿,第二次是杀废后废妃)与前两次相比,手法老练,手段残忍,规模巨大。诚然!这不过是同一个评价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总之,对长孙集团的清算,决不是简单的报复、出气、争权,而是显示出了一种战略性的政治思维,这才是她身上最可怕的一点。
她绝对是&ldo;女人身,男人心&rdo;!
击杀长孙,根本不是她政治蓝图上的一部分。只不过她自己想画画儿,请别人交出笔来。
许敬宗、李义府是何许人也,她很清楚。她没跟他们一块儿趟浑水。这些人,不过是棋子。
至于高宗,对她来说,固然是丈夫、知遇者、拯救者、权力的来源;但是,在终级的意义上,恐怕也是颗棋子!
高宗在这场剿灭行动中的态度,也非常奇怪。后世对他&ldo;昏懦&rdo;的评价,几成定论。但我越注意这段历史,就越觉得蹊跷。史家们从《旧唐书》起,直到现代,一致认为他是被武则天牵着鼻子走,最终撕去舅甥之间的温情面纱,下了毒手。但我以为,未必。高宗,我们不能低估他在这一阶段的智商。
他是不愿意受制于人,才与长孙渐渐疏离,最后闹翻了脸的,那么又怎么解释他能甘愿受制于另一个力量?
他性格软弱,但决不是白痴,也不是&ldo;甩手掌柜的&rdo;。政务上一切决于武则天,不等于他可以允许老婆随心所欲。武则天之所以能说服他、控制他、能指点着他走,是因为两人有相交集的政治需求。
摆脱相权制约,摆脱老臣政治‐‐这是两人共同的&ldo;痒点&rdo;。武则天为他挠准了地方,他才有可能言听计从。
因此,从他和许敬宗关于长孙有没有可能谋反的对话来看,这个历来为史家所看轻的皇帝,如果不是一个傻瓜,就是一个绝顶的天才。
许敬宗不过是个新进大臣,纵然巧舌如簧,如何能几次机辩就把皇帝的看法根本扭转?这个皇帝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是别人能说服得了的吗?如果是,那么武则天怎么可能当得上皇后!
我怀疑,在长孙谋反事件中,皇帝、皇后和新宰相是三人联手唱了一台戏。许敬宗唱黑脸,因为他需要有个固宠的机会。高宗唱白脸,因为他不愿意担骨肉相残的恶名。武则天则不露脸,因为她珍惜名誉‐‐不是为了身后,而是为了当世,而且不久之后就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