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御史(肃政)台,职能相当于监察部,设有专门的诏狱,关押和审讯被弹劾的官员。首相裴炎因为&ldo;异图&rdo;罪,一夜之间就沦为了这里的阶下囚。
裴炎初被逮时,他的下属们都劝他对审官说点儿软话,以求保命,裴炎却叹道:&ldo;宰相下狱,焉有更全之理!&rdo;(《旧唐书裴炎传》)他知道,这一关是过不去了,竟不低头屈服。
当初扬州叛乱的消息传来,朝士们尚能稳得住架势,待宰相裴炎入狱,他们却如同炸开了锅,在朝堂上与太后发生激辩。凤阁(中书省)的一二把手纳言刘景先、侍郎胡元范,都以身家性命担保裴炎无罪,奏道:&ldo;裴炎乃社稷忠臣,有功于国,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rdo;
武则天不听,对他们说:&ldo;裴炎有反端,卿等不知耳。&rdo;
两人急了,竟然说:&ldo;若裴炎为反,则臣等亦反也!&rdo;
武则天一笑,说:&ldo;朕知裴炎反,知卿等不反!&rdo;
一时间,文武大臣证明裴炎不反者甚众,但是&ldo;太后皆不纳&rdo;。
当然,另外一种表现也有,凤阁舍人(正五品、掌起草诏令)李景谌就极言他的老长官裴言必反。下级官员为利益所驱动,有时的疯狂表现会出人意料!
裴炎到底有没有反迹?两边的人都只是推论,没有事实,没有物证人证。这个案子,是唐朝的一桩&ldo;莫须有&rdo;。
武则天也并不是糊涂,而是她在关键时刻看出了裴炎的用意,不能容忍自己一直倚重的大臣竟存有逼宫之念。她明白,当日废中宗时的盟友,现已成为抵制她临朝称制的大敌,不除掉裴炎,则国无宁日。
本来,拿掉裴炎,也可以简单地摘了他的官帽子就是,之所以要诬以谋反、通敌,是为了杀一儆百,震慑朝臣。否则,外有叛乱,内有贰臣,临朝恐怕就真要临不成了。
武则天做事,快刀斩乱麻,她不能容许朝堂上这样纷争不休。时隔不久,她就将刘景先、胡元范一并下狱(你们不是也要反么),又命骞味道以本官代理内史,取代裴炎的位置。那个狂咬旧上司的李景谌,则升为同凤阁平章事。两人都一下子就晋升为宰相。
尤其是李景谌,居然以五品官拜相,为大唐开国以来的首例。
武则天惯于使用这种官场升降术,来操纵政局、引导人心。果然,这一褒一贬之后,汹汹朝议有所平息。但是此刻,一封从灵武飞递而来的密信,却让武则天大为紧张。
这是在边防对付突厥的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上的密表,内容是为裴炎申冤。
程务挺,是洺州平恩(今河北曲周)人,其父程名振远为窦建得部属,后归唐,为唐太宗部将,龙朔二年(662年)去世,赠右卫大将军,谥曰烈。程务挺从自幼随父东征西讨,以勇力闻名军中。
早年,程务挺作为裴行俭的副将,在平定漠北突厥叛乱中立下大功。废中宗的时候,又曾领兵入宫助裴炎一臂之力,是拥护太后临朝的功臣之一。
废中宗的前后,武则天是把程务挺作为心腹来倚靠的,专门调来洛阳保驾。后来武则天觉得形势平稳了,就派他去灵武镇守,还给他升了一级官职。
程务挺是军界实力派人物,又素与裴炎友善,他的表态,给了武则天不安小的压力,也引起她一定程度的警觉。
武则天早已铁了心,要杀裴炎,为平叛祭旗。但是朝中文武的态度,她不能不有所顾忌,为防不测,她决定争取老将刘仁轨的支持。刘仁轨此时正留守长安,这里是唐主力军‐‐&ldo;府兵&rdo;的驻扎地,大唐的安危,就系于老刘一身。
在此之前,刘仁轨曾明确反对太后临朝,但武则天知道他的分量,特别予以优容,两人最后达成了谅解。有了这个前提,此次她寻求刘仁轨的支持,竟非常顺利,因为老刘一直遭裴炎等人的排斥,对&ldo;红衣小儿&rdo;的专横跋扈早就不满。
有了老将军的支持,武则天心里便有了底。
光宅元年(684年)十月十八日,就在骞味道、李景谌拜相的第九天,她终于出手了,下令斩裴炎于都亭驿之前街,并籍没其家财。令人无比慨叹的是,等到法司派人前去裴炎家登记财物时,才发现,首席宰相家中竟无一担米的存粮,穷得基本是家徒四壁!查抄之人莫不怜之敬之,暗自叹息。
担保裴炎不反的那两位,结局也不好。刘景先被贬到吉州(今江西吉安)做长史,胡元范被判流放琼州(今海南海口),后死于流所,凄惨之极。其余宰相郭待举、韦弘敏也都贬到外地做刺史。
裴炎空怀辅佐睿宗的大志,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在初唐政坛上,是个很难评价功过是非的人物。不过定他谋反罪,显然是冤枉。《新唐书》说他有意趁武则天出游龙门时发动兵变,此说已有司马光的《通鉴考异》确定为不实。
另外,关于他与徐敬业是否有过暗通,也很成问题。唐开元时期的文人张骛所撰的《朝野佥载》载:徐敬业约裴炎为内应,裴炎书&ldo;青鹅&rdo;二字作答复。事泄,信函落入朝廷,但无人解得&ldo;青鹅&rdo;二字含意,惟有武则天一下就猜出谜底,说此乃&ldo;十二月(青),我自与(鹅)&rdo;之意。也就是裴炎将于十二月在朝中发动政变,以响应扬州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