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贾瑚懵了,他印象中的父亲,是高大的,坚韧的。而今府里能恢复荣光,也是全靠他父亲在战场上,用性命拼杀三年才得来的。
他一直都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自豪,但他没想到,父亲竟说自己是纨绔子弟,即便说是别人称他为纨绔子弟,都很不可思议了。
纨绔子弟是什么?是权贵圈子里,有钱有势,不务正业,成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二世祖。
他爹怎么都当不得这种称呼吧?
贾瑚如今十一二岁,因着出身荣国府,加上这两年贾赦军功赫赫,他也一直受到京中不少权贵子弟的讨好。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纨绔子弟这四个字,居然曾经被拿来形容他心中犹如天神一般的父亲。
“阿爹不是这样的!”贾瑚忍不住反驳。
贾赦回过神,失笑摇头,“瑚儿,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贾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听父亲道,“当年为父还小,总觉得父亲和祖父偏心二弟,从来不曾自省过自己,没有想过自己为人子是否合格。”
“……”贾瑚心中忽然有些难受,他从这些话里,听出了深深的自卑,仿佛看到了过去怨愤曾祖父和祖父不公的父亲。
贾赦苦笑,完全的剖开了自己的心,“所以,为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你二叔,更嫉妒你二叔,觉得是他夺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贾瑚不明白,二叔做了什么,怎么就夺走了父亲的东西?
“我嫉妒你二叔得了你祖父和曾祖父的看重喜爱,明明为父才是荣国府的继承人,可你二叔却处处压我一头,我一直活在你二叔的光芒之下。”
这些想法无疑都是阴暗的,但贾赦却不害怕被儿子知道,被系统改造过的贾赦,并不怕在孩子面前丢脸。
贾瑚却懵了又懵,心里仿佛被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儿都涌上心头,而他却不太懂这种复杂的感情。
“父亲?”贾瑚的眼眶不知不觉的红了。
“那一年,你曾祖母重病,熬了几天,还是去了。为父也是伤心的,因为你曾祖母是这整个府里最疼我的。后来,你祖父病倒,为父代你祖父扶灵回乡,在金陵守孝,那两年我开始习武,改变了自己,回京后,才知道,你祖父和曾祖父从来没想过,要越过我,把荣国府的权利交给你二叔。”
“是你父亲我,没有见识,不知足,更没有担当。白白耗费了十几年的光阴,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实则不过是个井底之蛙。”贾赦感激系统的出现,也后悔当初没有孝顺曾祖父和曾祖母,让父亲和母亲失望了这么多年。
“爹,你别这样。”贾瑚听得难受。
不是这样的!他爹不是这样的!
他爹是大英雄!
贾赦听到儿子带着哭腔的声音,笑出声,“为父现在确实很成功,战功赫赫,还恢复了府里的爵位,荣光,一切的一切。但这些,你祖父功不可没。”系统也功不可没,而他,其实也没什么可以自豪的东西。
听着贾赦全盘否定了自己,贾瑚有些恹恹的趴在贾赦肩膀上,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
“瑚儿,你别看咱们家现在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咱们家传了三代,三代都是国公,换了哪个皇帝能不忌惮?我这一回来,皇上就迫不及待的将我留了下来,看似信任我,实则是防备我。”
其实皇上这样的态度也是有原因的,贾赦前二十年都是个纨绔子弟,自从他祖母故去,他去金陵守孝,回来半年又要给父亲守孝,他在京城沉寂下来,皇上怕是早就不记得他是谁了。
直到他去了战场,名声鹊起。
他的崛起对于皇上而言,是很突然的,还不知道皇上心里如何阴谋论。
父亲临终前告诉他,皇上早就有解决四王八公的想法,四王八公抱团的势力,皇上如何能容忍得下?四王八公里,也只有一直作为皇家心腹的北静王府还保留着王爵,其他府里早就名存实亡。
荣国公府两代积累的人脉,皇上已经很忌惮,若他只是个纨绔,便也罢了,偏偏他爬了起来,还让整个镇北军拥戴他,几乎到了只知道大将军贾赦,而不知皇帝的地步。
皇上能容得下他,已经很不易了。
他这个国公爵位皇上是不得已才恢复的,但凡有一丝可能,皇上都不会恢复他的爵位。
荣国公府三代都是国公,整个京城没有哪个勋贵世家有这般殊荣。
面圣时,他虽然顺势上交兵符,但谁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贾赦很快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跟儿子说得太多了,话锋忽然一转,“瑚儿,你现在还觉得难受吗?”
贾瑚虽然聪敏,但对于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还是不太懂,刚想说什么,就听父亲问他的话,注意力顿时转移,“儿子好多了。”
“那就好。”话音落下,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东院。
先送了儿子回屋,贾赦命人去请太医。
贾瑚皱起眉,“儿子没什么大碍,不用劳动太医过来吧?”
“原就是要请太医给你看看的,不必惊慌。”贾赦宽慰道。
贾瑚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今天回来的路上,他受到了太大的冲击,这会儿还没完全回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