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上道:“对,正因为此,我们没法推测周垣的目的,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闻言,二人也陷入了沉默,湛卢真的手指缓慢地从溪狄划到汀悉,点在镶云,好半晌,才道:“我有一计,或可一用。”殷上眉目一动,道:“但说无妨。”湛卢真道:“你们拿下了汀悉东南十城,差不多是以绵河为界。”绵河便是汀悉境内最大的河流,从北至南贯穿整个汀悉,殷上所拿下的镶云便在绵河东边,但汀悉的都城桂宁则在绵河以西。见殷上应了一声,湛卢真先问了一句:“你当时为何不乘胜追击?”殷上道:“当时虽以少胜多,伏击了汀悉十万大军,但一则我们人手还是少,怕逼得汀悉狗急跳墙,再派大军,二则亓徽兵卒不擅水战,横渡绵河毕竟风险不小。”湛卢真点点头,说:“不错,这对当时来说是最稳妥的做法了。”殷上道:“那你有什么想法?”湛卢真顿了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指着绵河说道:“这条河对于亓徽兵卒来说或许不易,但对令兹来说,却是一大利器。”殷上拧眉,道:“你的意思是将令兹大军调遣至镶云?可周垣还在氏白虎视眈眈,若是攻城,溪狄绝不能幸免。”湛卢真摇摇头,说:“不从泓山城调,从令兹调。”“什么?”殷上有些不敢相信,道:“你现下调配了十万兵卒前来,国内应该只剩各城守军了罢?”湛卢真说:“是,按照每城五千兵卒的惯例,整个令兹还剩十万左右的人马。”殷上抿唇,问道:“你确定吗?守军调走,整个令兹布防空虚,一旦有敌袭便是如入无人之境。”湛卢真道:“现在战况太被动了,郭长墨、周相寻都在周垣的手中,再加之周瞻也怕我们去挟持汀悉王室,整个桂宁都防守都异常严峻,想要在暗处潜入几乎不可能,只能大军压境,整个定周十五国中,又以令兹擅水战,现下又快近汛期,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能横渡绵河,攻下汀悉,就算周垣不顾汀悉王和周幸的性命,那其他兵卒呢?他们异国作战,回过头去,自己的国却被占领了,士气必然大跌,届时再战,可就容易多了。”听完他的分析,殷上依旧神色难辨,道:“可是令兹怎么办?你就如此放心?”湛卢真道:“令兹地处最东,距离汀悉最远,再加上周边都是盟国,”他手指从令兹的邻国一一滑过,道:“东沛、亓徽、溪狄、川梁,这些都算令兹的防线,端看这一点,没有哪国比令兹出兵更合适了。”殷上也看向地图,说:“照你的说法,那亓徽也行。”亓徽地处十五国正中,南序戎北溪狄,东南则靠着东沛和令兹。湛卢真摇摇头,说:“序戎和定周如今太弱了,溪狄也不安全,隐患还是比令兹要大。”见殷上还待反驳,湛卢真便道:“殿下,东南盟国如今已经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容易,但我知道现下总得有人打开防线,一味的固守和僵持并不是办法。”见殷上不语,他又笑了笑,说:“您当时命晋呈颐来到令兹,不仅是从湛卢博手下救出了我,也给了我机会让我接出了我母亲,让她如今还能陪在我身边,还有我喜欢的人……”他停顿了一下,脸上有些羞涩之意,然后说:“不仅是救命之恩,更是因为我相信您能走到最后。”他看着殷上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沉声道:“这个天下乱的太久了,也该有个了结了。”好半晌,殷上才笑了笑,伸出手去与他触了触拳,说:“好,我明白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一路走来,她从来不是孤身一人。……当日,二人就此计又商议了细节。川梁、相贞牵制,溪狄、氏白对峙,再加之镶云城固守,三地中以溪狄为主战,湛卢真还是决定留在此地,由他身边的副将持军令回朝,与暂代监国的尚书台章明肃共同领兵去往镶云城,再攻汀悉。章明肃此人便是曾与殷广一齐去往川梁谈判之人,湛卢真登基后他也一路升迁,现已是尚书左丞。殷广曾来信夸赞此人才辩无双,再加之湛卢真信任他,殷上便也没什么异议,亲自手书军令信与宁问,要求其领亓徽、定周之军听其调遣。此事毕后明月不归沉碧海(2)◎汀悉来使开战计划◎各国到达泓山城,都做好了长线作战的准备,周垣怕是也多少探听了溪狄的情况,拿下氏白后便一直按兵不动,他们也只能暂且僵持着。过了十日左右,令兹又十万军队在章明肃的带领下到达了镶云城,再次对汀悉发起了进攻,此战就像一个信号,开始催促着周垣的行动,开战不过第三日,周垣便往泓山城派来了使者。使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孤身一人步入敌营,被搜了兵械后,不卑不亢地朝殷上行礼,恭敬道:“见过世子殿下。”言毕,又从怀中掏出一黑色的木盒,向其呈上。彼时众人都在,于城门空旷处会见此人,林泊玉上前接过了木盒,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那使者暂未就此盒多说,而是抬头看了看殷上身后的几人,似乎在寻找什么,好几息后,她才收回目光,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令朝众人亮出,扬声道:“世子殿下命我传其口谕,溪狄周相寻已在吾手,若想其顺利回朝,且用江遗雪以换之,予尔十日期限,未见彼方之人,先断此方之臂。”此言一出,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阒寂,只余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那女子似乎料到此状,等了几息又道:“殿下可以先看看这木盒里的东西。”闻言,林泊玉向殷上看去,向其示意。殷上面无表情,眸中全是冷意,看了一眼那躬身的女子,视线又落到木盒上,淡声道:“开。”林泊玉便伸手翻开木盒,呈于众人眼下——里面是一件血衣,以及周相寻的世子玉令。殷上抬步向前,伸手将那块世子玉令拿到手上,周相灵见到那血衣已然面色发白,目光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江遗雪站在不远处,脸色也并不好看,更别说湛卢真、索千镜几人,也是目光冷然,神色各异。可殷上没回头去看任何人,只摸了摸那玉令上的周字,似乎在例行公事般的检查其真实性,这几息的时间被拉的无比漫长,以至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极为凝滞的气氛。不知过了多久,殷上才把那玉令重新放回盒子中,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