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遗雪的手突兀地顿住,看向她的眼神掺杂了一丝恨意。她笑得漫不经心,似乎早就胜券在握,道:“她对你的喜欢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因为你这副皮囊,你自己说得清楚吗?”“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我是如此,湛卢忝、江明悟都是如此,可难道殷上就不是如此吗?令兹之事犹在眼前,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或许是江遗雪摇摇欲坠的神情让她感到痛快,周垣大笑出声,道:“你就乖乖待着吧,我必让你物尽其用。”————————————————月夜天寒,主帐内尚还灯火通明。湛卢真正与殷上禀明今日战况,道:“汀悉折损近万,清扫战场时收缴近千战马,还有战车、兵械等,具体数目已经登记在此。”殷上伸手将桌上那张薄薄的纸拖过来,看了一眼,道:“这些人的性命,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湛卢真顿了顿,道:“现下……”他只说了三个字,显然是在寻求她的意见。殷上道:“救人。”话音落,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索千镜鼓起勇气,道:“殿下,现下去救东沛王上,可能不是个好选择。”“我知道,”殷上将那张纸翻过去,压在地图下面,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道:“不救江遗雪,救郭长墨。”湛卢真眼睛一亮,明显松了口气,道:“殿下想得清楚便好。”殷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道:“与其硬碰硬,不如将计就计,现下她的心思自然都在江遗雪身上,反而对郭长墨会疏忽些。”言罢,她又问站在一旁的周相寻,道:“上回郭长墨关在哪里,你还记得吗?”晋呈颐当时是摸黑救人的,整个布局自然不如周相寻熟悉。果然周相寻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一旁的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布防图,边画边道:“周垣一开始想拉拢我加入汀悉盟国,所以对我的看管并不严格,偶尔我也能在营帐周围走动,”她画了一个圈,表示主帐的位置,又点出曾经关押自己的位置,道:“有一回我看到几人押送郭长墨去主帐,大约是从这里出发的。”她手下不停,点出几个位置,道:“郭长墨的位置经常会变,看守的守军也会换,但总归是在内营,看守最严格的地方——最经常出现的就是这两个方向。”她点了点东、西两处,又说道:“我自从发现郭长墨后,就一直在留意他的方位,这东西两处营帐大约十天一换,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殷上看着那地图,仔细听她说完,道:“上次晋呈颐已然闯进了一地,不排除她会更换郭长墨的位置。”湛卢真点点头,说:“不仅如此,布防估计也会更改,周世子救回来后,周瞻整合了各国主力军队于拓山城,防守较之之前肯定更加严格,且周垣也将各国的兵力都放在了外营,内营只留汀悉的人,就是怕吴真的兵卒找到郭长墨。”闻言,殷上思忖了几息,眼神极冷,慢声道:“既如此,我们便让周垣自己说出他们的位置。”……此次行动殷上只派出了池梧和晋呈颐二人,照旧走小石河的那条水路,潜入了汀悉营地的后方。周瞻自立为帝,重编四国军队,也连带着整个营地都扩大了数倍不止,分成了外营、内营,最外面的便是吴真军队。他们此次便要从吴真的营地潜入内营。“这边!”远处的传来一个陌生的人声,二人举目望去,是一个面色黝黑的青年,腰间系着吴真的令牌,手臂上绑了一块黑色的布条,见他们看来,便道:“声东击西。”是郭长垚安排的人。池梧回应道:“天南海北。”那人松了口气,忙点头道:“跟我来!”对方将他们带到了山坡另一边,寻到一颗树下,扒了扒土,道:“两套军袍铠甲,”他掏出来一件,递给了其中一个人,说:“这些衣服都是有定数的,多一套少一套都要过问,我勉强找了两个人,让他们先躲躲,这次任务要是不成功,你们也得把衣服还给我们啊。”二人对视一眼,有些无语,池梧道:“这回可是救你们的王卿。”“什么王不王卿的,”他完全不在意,道:“我们世子都不知道救了多少次了,周垣跟个人精似的,怎么都找不到,”他又掏出一件布甲,拍了拍土递给她,道:“你以为两套衣服是小事?若是丢了,还得向长官报备、登记,说清楚为什么丢了,可咱如今就在这营地里,能丢到哪里去?可不得生疑?现在我们在人家手底下,周垣防我们跟防贼似的。”池梧抿了抿唇,一时间没话反驳。晋呈颐便问:“你叫什么?”他随口道:“陈义风。”晋呈颐道:“我们会把二王卿救出来的。”陈义风敷衍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相信,只把最后一件布甲掏出来递给他,说:“希望如此。”陈义风应该是领队的角色,此番带了两个人回来也没有人多过问,只以为是照常巡逻归来,几人便顺利进入了大营。等到天色彻底暗下来,陈义风便将其安排进巡逻队里,叮嘱道:“吴真兵卒是不允许进内营的,但现在夜深,他们要是乱了,说不定能混进去。”晋、池二人点了点头,一左一右地站到了队伍中间。言罢,陈义风便站到队首开始带对巡逻,先是绕着外营走了一圈,和遇到的几对汀悉人马打了个照面,对方应该认识陈义风,只趾高气昂地打了声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又巡逻了一圈,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大多兵卒都已回营,只剩下值夜的人。见时机到了,陈义风便带着队慢慢靠近内营,经过几个营帐的时候开始故意弄出了不小的声响,一时间,迅速吸引了周边守夜的兵卒朝这边走过来。队伍立刻四散跑开,声音慌乱地朝内营的溪狄守军道:“有人偷袭!有人偷袭!”内外营之间只隔着一层木栅栏,那守军闻言,忙喝道:“在哪?!”陈义风气喘吁吁,道:“不知道啊!七八个人的样子!一眨眼就不见了!刚刚还在那,我带队刚一追上,就往内营跑了!”“不好!”那兵卒反应了一息,眉目一凛,道:“肯定是亓徽又来救人了!天杀的,那群人跟鬼似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言罢,他忙对几个同袍道:“快去看营帐!先通知朱将军!”那几人领命,一会儿就四散跑开了,陈义风见那守军犹豫不决,忙道:“我替你守着!你快去!否则又要被亓徽的得手了!上次那些人不是还被罚了!”想起之前那些人被罚的三十军棍,那守军脸色一白,接受了他的提议,道:“守好了!”然后立刻转身向内营跑去。见状,晋呈颐趁机翻过了木栅栏,扯掉腰间代表身份的吴真令牌,跟在了人群身后。这厢陈义风也快速撬开了栅栏上的锁,将池梧放了进去,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守着。晋呈颐随机跟上了一波人,跑动间还偷偷扯下来一个汀悉兵卒的令牌挂在自己腰间,直到有一个领队样子的人物站出来,对着几人喝道:“你们去看吴真的帐!副帐那边已经有人去了!”那几人便点点头,脚步一转便朝一个方向跑去,晋呈颐跟着他们跑到了一个帐前,果然和上次关押郭长墨的不是一个地方。他们刚赶到的时候,里面就有兵卒匆匆掀帘出来,道:“还在!”几人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问道:“现在怎么办?”那人道:“先守着,朱将军已经派人出来了。”几人点点头,和原来的守军站到一起。守了好一会儿,便听见远处的熙攘声渐大,有一两个兵卒跑回来,喊道:“敌军在那边,赶紧去守副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