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泊玉笑了笑,走至她身侧替她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道:“若实在难受,可以和我说说。”殷上沉默了良久,才道:“不是很难受……就是觉得,”她喉间似有哽意,咳了咳才道:“……那天早上起来没多看他一眼,有点对不起他。”林泊玉叹了口气,重复道:“会没事的。”殷上点了点头,低下头去,闷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拧起眉,摸索着抓住林泊玉的手捏紧,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助,道:“可万一他真死了呢?林姐姐,我觉得……我觉得我还是会有点难受的。”“从小到大,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了他做过什么……能力之外的事?”她有些不确定,还自我反问了一下,然后道:“……一桩桩一件件,或许对他来说是救他于水火,可对我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我把他当一个棋子、当一个玩意儿,他自己也好像乐此不疲,可有一天我突然想教他做一个真正的人。”殷上又沉默了良久,才继续说道:“我喜欢他,我从来不否认,可我真的不知道他若是死了——因为我死了,我应该如何……我有点不明白。”我实在是……有点想不明白。作者有话说:在我的文里没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坏!ps:殷姐太清醒了,她的感情变化写起来好难把控。玩青史低头袖手(2)◎大军攻城突闻战况◎三月廿七,立夏。亓徽大军再次陈兵九疑城下,于黄昏之时发起了进攻。一路打来,各城的守军或逃或降,周垣手中的兵马也锐减至十数万,再加上各城的守军以及后备,勉强有作近二十万人,但实际能参战的兵卒却并没有达到这个数字。其中定木城有天险做依,周垣便没有在此城放太多的人马,只留下了一队一万左右的精锐,尔后分别在了定木城南向的与山、九疑、红棘三城各放置了三万左右的兵卒,再往外的城池便只有数千人守城,但重械却都推到了外城。基于此,周垣还连夜命军械处再造了一批撞车、叉杆、飞钩等物,以防敌军爬墙,或是防御敌军破坏城门、城墙以及挖掘地道等,打定主意要以守为攻,和殷上一直僵持下去。此际已然入夏,但九祈北地仍带着几分寒意。天边的云霞极为绚烂,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层层的黑甲上,透出一丝凌冽的杀意。城下万人千阵鳞次栉比的排列开来,黑压压的似乎看不见尽头,殷上黑甲覆面,位于队首,湛卢真、郭长垚则后退了半步分列两侧,再往后便是赵复、姜昌黎、晋呈颐、林泊玉等人,每阵前方又竖有各国王旗,于风中猎猎作响,此外还列砲座二百余所,七梢砲、撒星砲、座石砲皆有,强弩千余蓄势助之,整个场面异常恢弘,直叫人心生退意。列阵毕后,几人抬目望去,便见那城门之上已经列好了弓弩手,还有几个生面孔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们。见状,郭长垚率先开口叫阵,道:“汀悉之势已然趋无!开城献降!饶尔一城性命!”很快,城楼上便传回一个年轻的女声,毫不客气道:“汀悉势虽趋无,可兵却仍要护君,我们可不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两头草,一见你们的刀枪恨不得跪地称臣!”郭长垚笑了声,道:“你倒是好骨气,报上名来!”那人道:“汀悉桂宁温氏子,温故!”“原来是温氏之人,”湛卢真轻声说了一举,道:“温氏一向是汀悉王室的心腹,看样子周垣是要死守这几城了。”郭长垚道:“死守也没用,”他眼里浮出杀意,道:“我必杀得她片甲不留。”两军的战鼓几乎同时打响,浑厚的号角声从队伍后方传来,一直到响彻整片天地。立在殷上身边的兵卒为她递上一面战旗,那旗帜黑色为底,上面只用金线绣着一字——“亓”。她握紧那战旗,眉眼冷肃,目光紧紧盯着那城门之上的九疑二字,举旗喝道:“进攻!”随着话音刚落,无数砲石和箭矢立刻从身后迸发了出来,以摧毁一切的架势向城楼砸去,转瞬间,那城上立刻便矢石如雨,其合抱之木,随击而碎,楼橹皆坏,守御兵卒不能存立[1]。一路攻来,砲石车一向都是攻城利器,然砲石难运,多以就地取材,备此战之时,殷上就下令允许城内百姓搬石出卖,再加上兵卒凿石为砲,一时间月宿城的山石也都尽毁。然而周垣决定死守,显然不是没有办法应对的,很快,那城楼上便升起了幕障,那幕障是以结大绳为网,每五十步为一片,一长竿张之,大约共有十片左右[2],不仅如此,那些城墙之前还支起了几大块用草、布、木、皮等各种材料制成的木幔以做防御,用以减少城墙的损伤。这两样东西很快起了作用,也确实拦下了部分砲石,借着这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城楼上的弓兵立刻搭弓射箭,数箭齐发,那射下来的箭簇上都绑着浸了油的网棉,燃着一簇簇的明火,像流星一般朝亓徽大军射来。那些箭矢虽数不胜数,仔细一看却乱中有序,大多数都是朝着砲石车的砲架而来,可明明是遇火即焚的木架,此刻却火不能入。为抵箭雨,城下已列出盾阵,领头的几人被牢牢护盾阵之后,郭长垚见状,笑了笑,道:“殷上,你还真是算无遗策。”先前备战之时,砲架也是就地取材造成的,那木架也不过是普通的木头,殷上见了,便说用什么木头无所谓,但却一定要包一层防火的东西。军械处的长使得令,便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在那砲架四旁并用湿榆小椽密簇定,又用生皮并铁叶裹定鸱鸡须,以此便火不能入。原本郭长垚还觉得麻烦,可见殷上和湛卢真都坚持,便也没再多话,如今看来,殷上简直是就是料事如神。城楼之上的人见状,很快就开始焦躁起来,对着温故连连问道:“将军,那砲车不烧啊!”温故显然也并未料到,表情凝重地看了几眼,立刻扬声命令道:“升竿!再加一层幕障!给我拦下!”砲石毕竟是有限的,只要僵持着耗尽,他们便不能再用此械。……见身前的抵挡的盾牌上已然插了数支燃火的箭簇,殷上便抬手示意那人退后,身后的兵卒见状,很快便替补了上去。湛卢真等人正不明所以,却见殷上伸手握住一支箭羽的尾端拔下,随后从马侧拿出一张半人高的长弓,扬声对身前的盾阵命令道:“开一条口子给我。”闻言,几个兵卒立刻侧身,为她留出了一块两掌宽的缝隙。殷上眼睛半闭,身子后倾,抬腕搭弓,紧紧地盯着乱流般的箭雨,一点点拉开那坚韧的牛背筋直到满弓,屏气凝神两息后,她寻到机会,眼神一凝,当机立断地松开弓弦——随着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那箭矢精准地穿过了缝隙,于箭雨中逆流而上,竟直直地扎在了一面幕障的网结之上!几乎是转瞬之间,那幕障就被燎出了一个大洞,迅速失去了防御能力,很快就烧得只剩下了孤零零的长竿。“好!”耳侧传来了几声叫好,几人也抽箭搭弓,开始学她的做法以彼之箭还施彼身,不过自上而下的箭羽来势如流,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精准地射到对方的幕障之上,就连殷上也只不过十中二三,剩下的多靠晋呈颐出手。很快,那些层层的幕障便被烧得七零八落,砲石的威力继续显著了起来,直到砲石投毕,整个楼橹已经毁坏了多处,有数处薄弱之地甚至向下凹陷了数丈,殷上见时机已成,便继续举旗道:“先架云梯,小心地涩[3]!”言罢,便有数十支小队坐着一轒辒[4]出发,趁着车轮滚过地涩之时便丢下几块木板以作遮挡,防止地涩之上的铁钩、倒刺伤害马蹄,尽管匆忙间不能全部遮盖,但总比让它全然曝露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