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娟用一只手与一侧的胯骨合力将盛了小半盆清水的木盆固定住,臂上搭了条手巾,正准备推门进屋去伺候雨尘洗漱,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雨尘好整以暇地走了出来。秀娟吃惊之下张大了嘴巴,只见雨尘一袭水蓝色印祥云图案长裙拽地,长发向上盘叠成高鬓并配插一支玉珠步摇,面上甚至化妥了素雅的淡妆。
秀娟的第一反应与那天同样见识过雨尘这种手段的那个待选秀女不太一样,先不奇怪她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独自一人完成这么多繁杂琐细的步骤,只是觉得自己的主子怎么这么不讲究,她难道不懂得上妆前不洗脸不但容易花妆,对皮肤也是很不好的吗?……见雨尘轻步走向门口,连忙也搁下脸盆和手巾跟了上去。
雨尘走到院里不动声色地展开神识,吃下两只灵后,神识所能探及的范围又比从前开阔了一些,不多时便察觉一股强烈的怒气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扑来,心说这废柴皇子心眼儿忒小,就算那些灵们生前都是懿王府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他的至亲至爱,总归也已与他阴阳永隔,吃了它们从另一种角度也是为王府净化环境呢。之所以没提前跟他打声招呼也是为他着想,怕这种毁三观的事情说出来会吓着他,他不领情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也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吧?
瞥眼看看一旁的秀娟,这丫头还兀自沉浸在她们爷终于要临幸这小院儿的喜悦当中呢,完全没意识到接下来有可能发生多么残酷血腥的事情,思忖片刻,雨尘一挥手道:“你先去忙你的吧,待会儿也不用进屋伺候。”
“嗯?”秀娟瞪大眼睛怔了一下,没等细问,便听“嘭”的一声巨响,小院虚掩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踢开。伴着守门小厮的“哎哟”一声,身着暗绿色朝服的六皇子萧清大踏步地朝主仆二人这边奔来。
秀娟此时也察觉到萧清正处于盛怒之下,想回避却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奴婢给爷请安,爷……啊——!”
惨叫声中,雨尘无力地掩面抚额,直叹萧清这熊孩子太不懂得怜香惜玉,秀娟那副瘦弱的小身板儿,竟被他一抬脚,腾空踢出了二三米远。秀娟吃痛却不敢再叫出声来,紧咬着下嘴唇扑簌扑簌默默掉着泪珠子,抬眼见雨尘暗地里朝她做了个退下的手势,再没敢多看萧清一眼,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听得萧清一声冷哼,雨尘放下手来还等没看清这孩子长啥样,便被他钳住了手腕,连拖带拽地一路强行带进屋里。粗暴地将雨尘推进里间的卧房,萧清随脚踢上房门,便扔下雨尘兀自在房间里转悠起来,似在寻摸什么东西。
雨尘神情淡漠地跟视着,见他目光落在床头小柜上的针线筐里,伸手捡起一把剪子,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雨尘也不躲闪,便由着萧清伸手至她领口处,用力扯坏了她的外衣,接着撕掉内衫,最后扯下裹胸,光洁的上身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了他眼前。
萧清怒视着,挥舞着剪刀吼道:“贱人,丑妇!叫你给爷丢脸,今儿非……”
“剥了我的皮不可?”雨尘冷冷地盯着他,平静中带着挑衅的语气倒叫萧清动作不由的一滞。
见他捏着剪子的手停顿在半空当中,雨尘眉梢微扬,缓缓转过身去笑道:“是我背上太丑,给爷丢脸了,爷拿去便是。”
萧清缓过神来,鼻孔里出了口气,鄙夷道:“以为使苦肉计爷就能饶了你?!”
说着重新举起剪子,目光落到雨尘背上,却又是猛的怔住,僵硬着身子呆在原地,直至雨尘出声催促,方回过神,情绪由盛怒转为尴尬:“我,我……”
“我是爷的女人,爷想要什么,能给的我都给。”雨尘面上笑意未退,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萧清脸色微有些涨红,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声,心下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恼的慌,扔下剪子跑到衣橱前,随手从里面扯了件夹袄来替雨尘披上,将她上身裹起来,裹的紧紧的,这样的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双臂环着雨尘的腰,几乎是摊在了她身上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雨尘伸手将他懒住,心中闪过一丝怜惜,到底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
其实在萧清钳住手腕将她拖进屋里的时候,雨尘便通过近身的接触拷贝了他脑子里暂存的记忆片段,也因此知道他这趟来根本不是为着追究她吃灵的事儿,而是另有原因。
……
气宇恢宏的大殿,刚下了早朝的文武百官陆续从里面出来,萧清刚下来高高的台阶,没走几步便被三个年轻人从后面紧走几步追上来拦住,其中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眉宇间尚透着几分稚嫩的男孩子走位到他正对面,嬉皮笑脸道:“六哥新婚燕尔,弟弟这厢恭喜了。”
见萧清扭头未作搭理,这孩子也不计较,嘻嘻笑了两声,转眼看向与自己同来的另二人:“听说这位小嫂子可厉害着呢,竟把头一轮负责甄选的嬷嬷都给吓疯了。”而后又转向萧清,“六哥什么时候抽空,给哥几个引荐引荐呗?”
这番话激的萧清面色涨红,却未及开口,三人组里年龄稍长的一名男子便抢先责怪道:“九弟又不懂事了,六弟新得美妻如斯,掖着藏着来疼爱都来不及,又怎舍得给你引荐?”
“美妻啊美妻……”男孩嘴上重复着,别有深意地斜视萧清,两手在空气里胡乱抓了几下,吸溜着口水嘿嘿笑道:“洞房花烛夜的时候,那手感一定很刺激吧?”
……
后面可能因为萧清小盆友情绪不太稳定,输入到雨尘脑中的记忆片段也是模糊且杂乱五章的,不过这样也能大致推出此事的前后因果了——无非是娶了丑妻的萧清被自己兄弟嘲笑,自尊心严重受挫的他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到她这个罪魁祸首这儿泄愤来了。
可就在刚才,萧清亲手脱光雨尘的衣服,亲眼看到她背上干净的别说疤痕,就连个细针眼儿都看不见,堵在胸口的一股子闷气轰然炸开,只恨自己太过冲动,明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他不应该信,却这么容易就受了兄弟的挑唆,心里有火却无处发泄,只能跑回家来找一个弱势小姑娘的麻烦,真是窝囊至极!
吃了灵后,雨尘的知觉似乎也比从前灵敏了一些,对萧清此时的情绪很有些感同身受,便将他扶到床边坐下来,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许久,萧清才终于找回些体力,坐直身子望向这个被自己误解和冷落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姑娘,如今他与她近在咫尺,他一眼可以望进她的眼底,那里波澜不惊的,寻不见任何哀怨甚或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