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姚书仑进了待客的正厅,首先就是一礼。
而坐在客座上的老人却显然并不领情。
李协,曾为出征南北的副统领,也就是姚一落和姚儿的外祖父,姚书仑三姨娘的父亲,现任礼部侍郎。
按照常理,李迎秋嫁入姚府做的是三姨娘,姚书仑原不必唤李协为岳父的,但出于某种目的,从成婚之日开始,姚书仑便就这么叫。那时候李协听着还觉格外悦耳,现在他却极为抵触这两个字。
自三姨娘死后,老爷子还是第一次踏入京兆府,“哪敢让姚大人唤岳父啊,真不敢当。”
李协穿着浅灰色家常褂子,年过半百却已白发满头,一脸沧桑模样加之面容不悦,更显得整个人严肃异常。
“岳父,跟迎秋成婚那日起,小婿便一直这样叫您了呀。”
“怎么称呼,不过是表面而已,重要的是人!心!……外头都在夸你,天乌国谁人不知,凡是交给京兆尹过手的案子没有不破的,可是风风光光的京兆府后宅,却是狼烟四起。姚书仑,你告诉我,姚儿到底是怎么没的?我好好的外孙女,怎么一夜之间就去见了她娘?你难道没什么要跟我李家二老解释的吗?”
虽然生来就哑,但姚儿确实李协老两口的掌上明珠,知道她体弱,老两口一年里便没少打发人偷偷往府里送东西。
即便经过一层一层的盘剥,最后传到姚儿手中时候已经没剩多少,但姚儿仍很知足。想着外孙女灿烂如阳光般的温暖笑容,李协就觉得心口如被榔头敲打,一阵一阵的疼痛。
“岳父,姚儿向来体弱……”
“十四年前,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我女儿,因为你的承诺,我才应了这门亲事,明知道深宅大院不适合我那心性单纯的阿秋,看在她对你一往情深的份上,我还是同意了,可是你又是怎么做的?她入府之后为你诞下一儿一女不说,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姚家的事情?十年,做妾室十年,她的命就这么没了……原本我可以找一个平凡的人家让她嫁了,可以远离尔虞我诈的生活,可是你那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会用一辈子来保护阿秋,一辈子,就是十年这么短吗?”
李协的话字字诛心,每一个音节从嗓子里蹦出来,都似一道利箭狠狠插在姚书仑的心头。
十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娶她入门之前,姚书仑的确答应过,只是……那时候他还年轻,她也貌美。
然而,他娶她却并非因为爱,而是另有目的。
那时候的姚书仑万万不会想到,十年后,她会那么离去,更不会想到,十年的时间,他会慢慢爱上这个叫李迎秋的女人。
现在,一切都晚了。
眼前渐渐开始模糊,姚书仑猛的起身,避过了李协的目光,行至桌案旁边,缓缓为李协斟了杯茶水,“岳父,小婿记得您最喜欢饮泸茶,虽味道辛却入口入心,今天特地备了,给您尝一尝……”
转过身,姚书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面庞,看不出他眼里流过泪,“岳父,姚儿的死小婿的确该跟您好好解释,之所以秘不发丧也是有原因的,小婿知道今天您来是带着气的,但请您稍安勿躁,听小婿一言,若待会儿小婿所说的您还觉不妥,那么您老想要如何,咱们再商量便是,切莫动气,以免伤身……”
“伤身?伤身是想阻止就能轻易停的下来的吗?你且说说,姚儿到底生了什么病?”
将热气腾腾的泸茶放到老爷子身边儿,姚书仑在一旁缓缓坐下,“岳父,事实上姚儿,是自尽而亡。”
不能让李协知道姚儿拿刀刺杀大女儿姚青鸾这件事,更不能让李协知道姚儿死前甚至神志不清,倒茶的瞬间姚书仑已经做了决定,关于姚儿的死因,他必须撒这个谎。
“你说什么?”李协面色在这一瞬,由红转为了白色。
“是的岳父,这便是小婿决定秘不发丧的原因。”
不知不觉间,李协看向姚书仑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好好的,她为何要自尽?她是……”顿了顿,李协索性换了句问法,“她是服毒,还是悬梁?”
自己的外孙女虽然不会说话,但却是个内心阳光的人,好好的她怎么可能自尽?李协越想越觉得说不通,面色异常冰冷的等着姚书仑的回答。
“姚儿……姚儿这丫头您也是了解的,有什么事情她都喜欢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近来,我便发现她很异常,但即便是落儿都问不出个究竟,她脾气也变得很古怪,甚至将所居住的腊梅园都砸了,屋内的各式摆设都毁于一旦,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岳父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说,你也不清楚姚儿究竟为什么会自寻死路是吗?”
姚书仑叹息了一声,“小婿自知对不起岳父大人,您或罚或骂都可以……”
“骂?罚?我罚你,姚儿就能活过来吗?”心痛纠结,李协皱眉捂着胸口,“你宠惯夫人是出了名的,今儿我就要你一句实话,姚儿的死,跟你夫人有没有关系?”
三年前,三姨娘的死就是张氏一手促成的,李协虽然对此深谙却不能说什么。只因张氏的父亲就是他曾经的统帅,所以他即使疑虑也只能因没有证据而作罢。
三年后,情况再次发生,不得不让李协怀疑,姚儿是跟她娘一样中了别人的圈套才死的。
“岳父,我再宠惯夫人,也不会不顾及女儿的生命吧?”姚书仑说的不错,这次若
不是姚青鸾做出这个局,逼着姚书仑在京兆府名誉和姚儿性命之间做权衡,恐怕姚书仑也不会最终抉择。
毕竟,这里是名誉重于一切的时代,京兆府的名誉并不是孤立的,姚书仑是京兆尹的同时,还是丞相的儿子,所以京兆府的声名牵挂着丞相府的,两者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