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正房中。
因为王姨娘晕倒,炎文贵便让人将她抬到床榻上先歇着,留了两个仆妇看守,自己和罗氏一起先回正房中去。罗氏伺候他换了家常便服,又让丫头泡了茶端上来亲自奉上,这才开始说话:“老爷,王姨娘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炎文贵坐在正房中的紫檀圈椅上,接过罗氏的茶,用茶盖撇了撇茶汤上的浮茶,浅浅喝了两口方才将茶盏放下道:“我想她究竟是长松和长竹的娘,她这回犯了大错,便在后头打扫个院子出来,单独将她锁在那里闭门思过罢。”
罗氏听了默了一会儿,转身在炎文贵旁边的另一把圈椅上坐了方缓缓道:“老爷,我有些话想说,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你可要听?”
炎文贵看罗氏一眼道:“你我这许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既是老爷这么说了,我就大胆说一说我的意思。我想若是将王姨娘单独锁到后头院子里,老爷该怎么对长松和长竹说?难不成要说她犯了错所以要锁着她?今日王姨娘犯的事说出来忑不好听,大大的有损老爷的声誉不说,更没法对孩子们提起。既是没法对孩子们说这原因,那他们的娘被单独隔开锁在别的院子里,你说他们会不寻了去瞧她么?”
见炎文贵看着自己认真听着,罗氏知道这话已经被他听进去了,便继续说:“假如长松和长竹去寻她,见了她面儿,难保她不说些怨恨的话,叫孩子们听了存在心里,他们会怎么想?就算他们寻了去,不曾让他们见到王姨娘的面儿,回去后总难免胡乱猜测,最后怕还是怨恨老爷和我。还有就是这府内的不知情的内院中的丫头仆妇们和外院的小厮奴才们知道王姨娘被关在后头院子里,这流言蜚语还不满天飞?这些人再和外头的人去混说,那要不了多久整个洛州城怕都要传咱们知州府内的这一桩秘事了……”
罗氏越说到最后,炎文贵的脸色越黯沉。他在官场上是个精明人,但牵涉到内宅妇人,便不那么长袖善舞了。这会儿听了罗氏的话,被那后果吓了一大跳,脸色难免不好看起来。捋着颌下细须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他看向罗氏问:“夫人,有什么好主意?”
“这……”罗氏知道他最终会问到自己这里来,便假意犹豫了下方说:“我虽有个主意,但也不知道好不好,老爷听了斟酌取舍可好?”
炎文贵点头,“嗯,你尽管说。”
“是这样,我看不如把她送到洙阳的庄子上去思过,再把今日知道这事的四个仆妇一并派去看着她。待三年后,她悔过了再接她回来。对外头说,就说她得了时疫,到别院去养病了。这么着对孩子们也好说,外头人也不会乱传话,也能向她娘家人交代。”
罗氏缓缓得将自己的意思说出,一面观察着炎文贵面上的神情,但见他听自己说完话后,似乎神色和缓轻松了些,便知道这主意他定然是采纳了。
果然,炎文贵听完后,一只手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几下,忽地重重得一敲道:“我看这法子甚好,对她来说是一种惩戒,内外也能周全,就这么办。”
罗氏随后往窗外看一看,喃声道:“再有一个时辰,怕是长松他们要散学了……”
炎文贵闻言也转脸看了看窗外,初春晌午的短暂的阳光已然消散了,天空重又变成了灰白色,远方似乎盘踞着越来越多的铅色乌云。
“去叫管家炎泽来。”炎文贵对罗氏开口道。
罗氏起身,“是,老爷。”随即走到房外去叫丫头往二门外传话去。炎文贵却去寻了纸笔来写了封信封好。
一会儿功夫,管家炎泽来至罗氏正房中,站在炎文贵夫妻跟前。于是炎文贵便说:“你立刻吩咐人备车,王姨娘患了时疫,我这里还要派四个仆妇去服侍她。另外我要你亲自带人将她送到洙阳的庄子上去安置好。这里有一封信是写给洙阳的庄头的,他看了信自然知道怎么办?办完差回来后,将此次随你去洙阳的小厮们全部发卖到外州,越远越好。余下的你也知道……”
管家炎泽在进内宅之前,也听到些关于王姨娘院子中的风声。不过,他并不确定到底是出了何事。可是,这会儿听家老爷声色颇为严厉的吩咐,便明白了一定是出了严重的事,否则也不会让他办差回来把知道王姨娘去处的小厮们全部卖到外州,而且特意交代越远越好。这说明老爷是不想让人知道王姨娘的去处,至于最后说得那话“余下的你也知道”,分明是说要让自己守口如瓶,否则有一丝半点的泄漏,那后果……
炎泽是炎家的远亲,当年炎文贵成亲外放后,老太爷炎正华将他指给炎文贵使的,追随炎文贵十数年,对于自己这位家老爷自然是非常了解。所以,每回炎文贵吩咐他去办差,有些话不用说,他也能领悟得门儿清。
“老爷,您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炎泽欠身向着炎文贵恭声道。
炎文贵挥手,“即刻去办罢。”
“是,老爷。”炎泽应了,转身快速出了正房往外行去。等他出去后,罗氏便站起来对炎文贵道:“老爷,王姨娘院子里那些丫头婆子们也是知道这事的,我看这会儿趁着长松他们还没散学,我教人去将她们送出府去,送到相熟的牙人处,也发卖得越远越好。”精分,雄起撸
炎文贵揉了揉额头,闭眼轻声道:“去罢,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
“那我叫杏花进来服侍老爷,让她替你按按,松一松筋骨。”罗氏转身出去之前轻声说了一句。见炎文贵不置可否,便自顾自得轻手轻脚走出房,把丫头杏花叫了来,让她进去服侍炎文贵。
这杏花今年十七岁,生得很有些姿色,是罗氏房中的一等大丫头,算是她的心腹,平日里对罗氏言听计从,十分乖巧听话。炎文贵早瞧上了她,但因为杏花是罗氏身边儿得力的人,罗氏平素又防着,炎文贵没好意思向罗氏要人。
罗氏早瞧出了炎文贵的心思,却故意不松手,也不松口。她在等一个机会,将这颗棋子落下。如今这机会来了,王姨娘被处置了,打发得远远的。为了不让老爷再想起她,最好便是让自己跟前的人顶上王姨娘那个窠。男人嘛,都是贪新忘旧,有了水灵灵的新人,哪还能想起日渐色衰的旧人。
当初王姨娘进门后,很是受宠,为了打压她,罗氏抬了自己陪嫁过来的丫头焦氏做了姨娘,不曾想焦氏老实,除了做老好人,根本对付不了王姨娘。这一次,炎文贵终于舍弃了那狐媚子,为了永远不让王姨娘再进门儿,罗氏将杏花送到了炎文贵跟前。这么做,罗氏其实心中也颇酸,但一想起那与自己不对付了十几年的妇人那张妖媚的脸,那怒气和恨意便远远得超过了心中的醋意,定下心来要彻底断了老爷对那女人的念想。
丫头杏花也早瞧出了家老爷对自己的垂涎,不过,当家主母一直防着,她也近不了老爷的身。今年她已经十七岁,是这府里的家生子,若是跟不了老爷,最多再过一年,免不了要被家里人接出去,配给外头的小厮,那日子相比于在夫人房中当大丫头,真可说一个在地一个在天。所以她竭尽所能得讨好罗氏,服侍好她,就盼望着有朝一日当家主母点个头,能让自己到老爷跟前服侍,得了宠爱,抬了姨娘,翻身做了主子,扬眉吐气。
如今这机会来了,杏花心中狂喜,但当着罗氏的面却是一丝笑容也不敢有,板着脸,垂着眸,做出比平时还要恭顺的样子来,深深得蹲身下去行礼道:“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