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袁吉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用布袍的下摆擦了擦手,小心谨慎地拔出了那柄匕首,在阳光下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那匕首通体为银白色,上有砂纸打磨过过的痕迹,散发着新武器特有的腥味。
袁吉轻轻地用把匕首的刀刃向后弯折,那刃却不动分毫。
大郑往往是用炼出的熟铁来打造武器,熟铁很柔韧,易于塑形,刀枪斧盾皆能做,然而硬度却是不足,刀刃很容易弯折。
战场上的兵士们杀敌时往往要一边用脚把刀刃踩直,一边再向敌人劈砍,一场激战下来,卷刃那是常有的事。辽东卫所的兵士们有云:宁愿拿根柴火棍去与女真人对战,也不愿意拿一把一砍甲就弯的刀来!
但是季岚熙带来的匕首这个颜色,这个韧性,哪里是精铁啊,明明是精钢造!
只有上好的铁匠才能打造出的精钢!
袁吉在心中大骇,肃王爷真是不容小觑,不仅能找到原样儿的佛郎机炮,就连原材料一事也解决了!这位王爷才来辽东几日啊,就接连破贪官、征女真,了不得,真是了不得了!
他俯身长揖道:“小老儿必定尽心竭力,把佛郎机炮的原理性质整的明明白白,赶明儿个,咱们大郑也能有好炮了!”
辽东的百姓们能在这样的一位爷手底下讨生活,真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啊。
袁吉甚是激动,要知道大郑的炮筒往往是黄铜造的,虽然比熟铁要好上不好,却也远远比不上精钢,若这位小公子真能提供出和铁一样多的精钢来,佛郎机炮的技术也就是个小问题了!
季岚熙先是把这架佛郎机炮交给了爱不释手的袁吉,研究火器可是件精细活,就算是老师傅也不能立即出成果,让他慢慢地去研究吧。
她独自一人驱车回王府,路边的原野已经有一指高的马铃薯苗探出头来,夏日的微风拂过,竟然消减了几丝暑气,让人觉得清凉了起来。
有穿着麻布短打的小儿成群地聚在一起嬉戏,大人们赶着耕牛在田间劳作,一片欣欣向荣。
肃王赵衍的名字就仿佛是最好的招牌,本来对官府将信将疑的百姓们一听到是肃王爷让种的新鲜物件,虽然每家将信将疑,也是凑了将近数百亩的民屯地来种这远东来的洋芋,再加上官屯的千亩良田,若是今年以后的天气无虞,怕是第一年辽东的口粮就能自给自足了!
只是现在的马铃薯的产量还远远达不到现代那样稳定的程度,季岚熙暗暗思量着,现在田里种下的是墨西哥人培育出的第一代薯苗,若是在辽东这边杂交几代之后,产量下降是必然的。
孟慎功与林安多已经开始着手研究了,这俩人一中一洋,相处的倒是不错,只是在一些问题上经常争论起来,一边是之乎者也,另一边一着急竟然会冒出几句葡萄牙语,俩人竟然也能说的起来,也算是一个奇景。
农作物培育的周期长,季岚熙特意命有经验的老师傅为农政司盖了一座暖房,底下便像炕一样铺了一层砖石用来烧煤,以后在冬天也能像温室一样,让农作物继续生长,缩短周期。
辽东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季盛从朝中带回的密信中,却又提及到一件秘事。
当今万岁,也就是元朔帝,怕是快要不行了。
元朔帝此人也算是一名传奇人物,他宠爱舒贵妃,与陈皇后相敬如宾,甚至被朝臣们批评为“沉湎女色,不务正业”、“遇事迁就”,实则也是一位在盛世能励精图治,在乱世却奈何无力回天的皇帝。
陈昌黎为三朝元老,又是内阁首辅,在元朔这一代更是发展到了巅峰,天下书生莫不知道朝廷中有那么一个陈党,更以能加入陈党为荣。陈党势力之大,不可想象,甚至隐隐有威胁赵家皇权地位的架势。
大郑九边风雨飘摇,内政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元朔帝知道自己能力尚且就是如此,不能挽大厦之将倾,只能勉力维持现状,期待着未来几代子孙的改变。
因而国本一事,实在是重中之重。
他自己是支持二皇子,也就是舒贵妃的亲子为太子的,赵盈这孩子虽然有些乖戾,但善武,且心狠。
心狠的皇子,必然能做个乱世之君。至于现在的太子,除了出身外还有一点,就是太子有眼疾,左眼天生目不能视。
大郑祖制:若是皇子有天疾,不能被立为国君。
元朔帝自己就有心疾,年轻时尚不明显,也就糊弄过去了,他从又怎能不知道陈皇后玩的把戏?太子在骑射时常常射偏,不能命中猎物的致命部位,实则是一只眼睛无法精确判断位置,而不是朝臣们所说的“心存至仁至善”。
太子虽然占着嫡长两项,但这孩子有这样一个外祖,又有天疾,元朔帝实在不能放心把赵家的江山交到他的手里,怕是他一闭眼,未来的皇帝就要姓陈了。
扶持司礼监与锦衣卫,便是他用来牵制陈家的手段。
可惜,季岚熙却是知道,元朔帝已经没有时间了。
最迟在今年年底,也就是沈婉若宅斗被瑞王妃陷害小产的那段剧情,元朔帝便已经山陵崩。
他崩的突然,连带着后事也安排的不甚清晰,陈党扶持太子继位,二皇子协母家逃亡陕西,兵变长安,大郑两百年的盛世就此没落。
季岚熙微微阂起双眸,根据原著的时间,赵衍必须在年底之前平定北边,养精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