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外面传来内侍尖锐的声音:“皇后驾到——!”
有两位侍女扶着一个聘婷身影匆匆而来,正是闻风而来的当今皇后陈氏,身后还跟着大太监季盛。
陈皇后与跪在地上的父亲对视一眼,父女二人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她的眼睛顿时红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臣妾参见陛下。近日陛下身子不爽利,臣妾也日日难安。刚刚太医院送来一碗煎药,还请臣妾为皇上服下吧。”
说罢便跪在地上,滚下泪来。
帐内传来一声虚弱的轻叹,“皇后有心了,大伴。”季盛在外面唱了个诺,“朕的风寒未愈,不要把病气传给了皇后,你同皇后一同进来服侍,只皇后在十步外的地方侍疾。”
“是。”两人应声而答,季盛接了旁边的药碗,便把床上的人扶起用药。
陈皇后也进了帐内,十步以外倒能看得真切,她眯着眼睛,借烛火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那人的模样相貌,心中不禁惊异:床上这人,还真的是元朔帝!
她捏紧帕子擦擦眼泪,回头对父亲使了个眼色。
陈昌黎面色不虞,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季盛弄出这等阵仗,难道只是为了戏耍他不成!必定是哪里不对!
他的脸沉了下来,见季盛已经服侍好元朔帝吃完药,只好冷声道:“陛下圣体未愈,臣等先行告退。”
还是得早点回去,趁早发现季盛的计谋为妙!
里面的人像是已经睡下了,并不动作,只发出一声轻哼。
陈昌黎与陈皇后见到如此,也只能行礼退出西暖阁。
门外,陈皇后咬牙道:“看来今日竟是我们错了!这季阉当真是狡猾,不知又要放什么迷魂风呢!父亲可要小心些。”
陈昌黎不知季盛到底为何事,只好神色凝重地皱眉地说:“皇后还要对陛下多多留心,不要让阉人有机可趁。”
陈皇后早就歇了照顾元朔帝的心思,嘴上恨恨道:“自然,父亲也要注意舒贵妃,我怕他们又要搞出许多动静来。”
两人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便各自散开。
殿内,季盛拿着一把烛剪正剪烛花,“噼啪”一声,昏暗的房间顿时明亮了一晌,他忽地笑了一声,懒懒地道:“还不出来领赏呢。”
一个人影簌簌地从旁边滚了过来,年龄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儿,不住地颤抖着,身上的衣服竟然湿了一大片。
那汉子“啪啪”磕了两声响头,颤声道:“岂敢领内相的赏,内相看上小的这条舌头,已是天大的恩宠了,只求内相在事成之后,能放小的徒儿一条生路!”
季盛白净圆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稀奇地端详了那汉子半响:“那是自然。你把这件事办好了,也不枉咱家养你这戏班子这么些年了。”
汉子在地上诺诺,吓得说不出话来。季盛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且去吧,行事可得小心些”他拉长了声音,“不然,你的舌头可就不保喽。”
说罢他便悠然地站了起来,看向窗外。
季盛是三教九流出身,自然知道这下三九中的奇人异士,他会用,也敢用。就比如盛京有那么个戏班子,班主有一条鹦鹉似的好舌头,最善仿人声,甚至能以假乱真。
季盛笑了笑,漠然地看向龙账的方向,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仿佛躺在那龙床上的,是一个死人一般。
第四十七章回京其一
十月底,收洋芋。
今日一大早蒙蒙亮,鸡还没叫的时候,刘家村的男女老少大大小小,所有人都是满脸的喜气洋洋,带上铁锹柳筐,直直地奔向大地去了。
村里的里正刘老汉正赶着驴车,吧嗒嘴里的旱烟,后面坐车的孙女凑了上来,一脸的喜色,抿着嘴脆生生地道:“爷,你猜猜今年地里的收成有多少,不说麦子,就说王爷叫咱们种的一半洋芋。”
刘老汉“啪啦”一声给了那懒驴一鞭,气定神闲地说道:“哼前阵子你爹起开了一条田垄,”他咂咂嘴,“不多不少,也就一百来斤吧!大的有人脑袋大,小的也像个拳头哩!”
孙女在心里算了算,撅着嘴不吭声了。这一条垄就一百多斤,一亩岂不是要一千多斤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死个人!论大郑上下几千年,也没听说哪种粮食能有这么多产量,老头子在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不显露出来罢了!
“爷今年冬天,咱不用挨饿了吧?”
孙女的怀中突然钻出个冒着鼻涕泡的小脑袋,也跟着凑热闹:“爷爷,我要吃烤洋芋,我要吃烤洋芋!”
刘老汉拿着鞭的手一顿,混浊的眼睛望着那一片碧芒芒的田野,喃喃道:“不用了,不用了肃王爷来了,咱们就不用挨饿哩”
季岚熙今日也在刘家村的郊外,她穿了件窄袖胡服,头发用汗巾子紧紧地束上,脚上穿着芒鞋,正聚精会神地用素白的手在土里挖着什么。
满枝在一旁给她支着伞,急得直跳脚:“小姐不是公子!您这是何苦,小心着十月底的风把脸给吹皲了,还有您这手,粗了可怎么办!”
“这里来来往往的汉子又这么多”满枝的脸颊微红,不时用眼角瞄着来来往往扛着洋芋的的兵士,一时间不知是给季岚熙打伞还是用帕子捂着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