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风没有回头,漫踏的脚步踩着落叶,发出窸窣难平如心绪的声响,一声一声飞散在半空。
冰凉的手甲慢条斯理一寸一寸抚过扇子,带着刻意绕骨的温柔。
当手甲落到最后一条扇骨上的时候,唐笑之眼角荡了一荡,扇子受惊般颤动起来,远处的白马疾驰而来,带着一路尘烟。
&ldo;马给你。你回来的时候,能快一些。&rdo;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从始至终也没有回头。先是一人一马的声音,接着是马蹄踏叶,飞奔不见。
即便没有回头,他也能想象的出,那荏苒黑袍,寂寞白衫,一身流年的人,哪怕坐在白马黄鞍上,也是孤零独立,一袭风骨。
沈南风大概是不会回来的,他想,他不回来,那就只能我去找他了。
直到马蹄声再也不闻,唐笑之一振袖,苍羽的飞鹰扑棱着翅膀,往东越飞去,直到消失在太阳尽头。
天有星霜,别有孤寒。
沈南风一路疾行,不知过了多久,倏然停下。
他的眼底终于破了一池的平静,天风里有飞雪散霁,那飞溅的冰雪落入眼中,掀起无边冷暖。
他的心顿了一顿,忽然变得重而又重,慢到时光静止,河水停流。
接着,心脏极缓而慢地跳了一下,牵动着经脉诡异震动,耳边如有惊雷洪钟,响彻心扉。
树叶簌簌而落,河水奔腾向东。
沈南风无所谓地笑了一笑,微熙的晨光里,他向南而望,不见过往。
别后方有相思,相思已至尽头。
欲渡河无粱
真武山是整个江湖里最高的地方,只有那儿,才高得过欲望。
于是芸芸众生都以为,青山上仙人不老,无欲无求,俯看红尘一梦,仰观大道三千。
唐笑之第一次站在真武大殿里的时候,不过十岁。
不知被多少人摸过的签筒古旧而光滑,带着无数人世间的眷念、痴迷和欲求。
他踮着脚,心里想的全都是那位小小的道士。
竹筒被轻轻一碰,翻到在案,一枚签子啪嗒坠落在地。他歪了歪头,想起门内师姐们叮嘱,这次前往真武山,好好修一修心,万万不能和门内一样,无法无天了。
一个老人走到他面前,替他捡起了那枚纤长竹签。
唐笑之看着那苍老的手里,同样苍老的竹签,带着无数人期盼和念想的祈愿,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枚竹签里,写满了他看不到摸不着,又让人无端惶恐的命运。
鹤发的老人穿一身黑白道袍,温言问他,从真武看见了什么。
他年少懵懂,道:人人都说,真武山上,都是清心潜修的道士。可我看见的真武山上,尽是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