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一撩衣袍,就跪到了棺椁面前,不由分说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望着,视线扫过程筠,云清泉,锦衣卫等,又掠过门口被踩坏的一堆乐器。
他朝秦时伸手:“表哥,我记得你有一支短箫从不离身,借我一用。”
秦时望着他,没有立即给。
“殿下,这是抗旨。”
“我今日来,已是抗旨,无非回去被父皇责罚多些少些。”杨望璟虽虚弱苍白,目光却十分坚定,“表哥,我救不了舅舅,也救不了秦家,能做的无非这些了。”
秦时忍住泪,解下腰间短玉箫递与他。
杨望璟转身面向老百姓,瘦弱的身躯在风雪中似乎摇摇欲坠。
“秦大人一生廉正,鞠躬尽瘁,绝非罪臣!父皇如今为奸人所扰,未能及时辨得分明,致使秦大人蒙受不白之冤,今日本宫在此,为尚书一曲送行,来日必查明真相,拨乱反正,还他清名!”
字字铿锵。
言罢,吹响玉箫。
箫声是他的悲鸣,如泣如诉,穿透风雪,瞬间响彻了天地间。
所有围观的百姓都抬袖拭泪,一时情动,皆自发跪地高呼“太子千岁!”。
程筠只是全程静静看着,什么都没做。
云清泉见闹得大了,一时拿捏不准,只得低声询问:“大人,太子显然是无诏而来,如今我们如何?”
程筠淡声:“云大人做事需要我手把手教吗?”
云清泉心下一凛,不等那曲子停了,便一个踏步站出来喝断:“殿下今日出宫可有皇上手谕?公然为罪臣与皇上对抗,殿下眼里可还有皇上?”
杨望璟冷冷觑他,只继续吹箫。
云清泉也不免心生怒火,又恐程筠疑他无能,当即令锦衣卫上前,就要强行夺了他的箫。
“护送太子殿下回宫!”
秦时护住杨望璟,高声:“殿下乃尊贵之身,你们岂敢上前攀扯!”
说话间锦衣卫已提刀逼近,又见人群一阵骚动,马蹄声乱乱响起,紧接着太监又尖又细的独特嗓音穿透了众人耳膜。
“放肆!大胆——”
吕艺带着东宫侍卫及时赶到,护卫太子身侧,怒视锦衣卫众人。
“瞎了你们的狗眼!吃的是朝廷俸禄,还敢朝太子拔刀!一个个想诛九族不成!还不给我退下!”
又朝程筠高声责问:“首辅大人,太子殿下乃储君,当着臣民的面,你莫非想造反?”
一时风雪肆虐,程筠拢着狐裘,徐徐开口。
“我并不敢,秦家公然抗旨,本就有罪,殿下孤身前来,又离罪臣这么近,我是怕殿下有什么闪失。”
他吩咐景林:“秦家众人抗旨不尊,欺君犯上,你暂时将他们都押到天牢去,等刑部审理。”
景林还未应下,杨望璟便冷声道:“程筠,今日不是秦家抗旨,是孤抗旨,难道你连孤要一起抓了?”
“臣不敢。”程筠微微垂首,“殿下犯错,自有皇上教导,哪里是臣可以越俎代庖的。”
杨望璟道:“好,那你听孤的旨意,今日不许动秦家任何一个人,父皇那里孤回宫自有交代。”
众人的目光皆聚在程筠身上,心中哀叹小太子年幼,如何又能与首辅相抗,此次不但保不住秦家,恐怕还会招致程筠更大的怒火。
谁知令众人震惊的是,程筠听了这话,只是轻笑颔首:“既然殿下有令,那臣自然遵从。”
说完他转身上了软轿,再未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