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钟,尤金试探着说:“那中尉您有没有那种……比较亲近的小姐,送过您什么东西?汉斯中士就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给他织了一双很厚实的羊毛袜子呢。”
程惜正在想他到底会有什么比较亲近的女性,就看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自己胸前的口袋中摸出了一枚硬币。
那是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铜币,面额也并不大,他把这枚硬币用手指弹到半空又接住,笑了笑说:“她在这枚铜币上刻了个三角的记号,说有一天只要我把这枚硬币还给她,就可以问她要一个愿望。”
那几个士兵平时跟他打打闹闹惯了,不过是随便起哄,没想到真的能问出来神临城的贵族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二皇子还有一个关系好要的女性?
尤金吞了下口水,接着问:“那……她是您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她不是我的情人……也不是贵族小姐。”
也对,会随随便便地送皇子刻了记号的破铜币,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贵族小姐的行为。
虽然他说了不是情人,但这些士兵终究是好奇的,有人问起来:“那这位小姐,一定还经常给您来信吧?”
他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了那个士兵一眼,还是尤金马上补充:“我们就是从收到的信件谈起来的,每个人每个月能收到几封信啊什么的,是什么人寄的。”
他仿佛更加愕然,手里握着的啤酒杯也放到了桌子上,停顿了片刻才说:“对,还可以来信。”
场面这时才彻底僵了下来,四周的士兵们都不吭声,他也坐不下去,起身说:“我还是出去再巡视一下,你们继续聊。”
他带着些匆忙地离开这里,身后士兵们压低声音的议论还是飘了一句到他耳朵里:“连一封信也不寄,难道中尉是一厢情愿吗?总觉得有点可怜……”
他加快脚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远离喧闹的庆典,他才站住脚步,迟疑了片刻,伸开手掌,借着营房里漏出的灯光,看着那枚被他握在掌心的硬币。
那是谁给他的?说着可以答应他的愿望,却转眼就将他抛到脑后,在他苦寒的边塞服役生涯里,连一封信也不曾寄给过他。
列车穿过山洞的巨大呼啸声将她惊醒,她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却正好看到肃修言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还是穿着就寝时的衣物,肩上也只随便披着外套,正微弯腰下对着她伸出了手。
看到她突然睁开眼睛,他眼中也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尴尬,手指微动了下,就想要收回。
在他的手臂缩回之前,程惜就飞快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声音和动作里都带着些急切:“我们……小时候是认识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里带着些愕然,仿佛是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略微侧开眼睛,回避了她看起来过于急切的目光,脸上带着些微红清清嗓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解释起了自己的动作:“你身上的毯子滑掉了,我想帮你拉上来。”
程惜现在的心情却是害怕错失更多的惊慌,她干脆拉着他的手臂,强硬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她没有试图去诉说自己在睡梦里看到的记忆,而是整理了下凌乱的思绪,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是不是给过你一枚刻了三角符号的硬币,告诉你如果你还能再见到我,把它还给我的时候,可以对着我许下一个愿望,让我替你做一件事?”
他这才觉察到她的态度有问题,微皱了眉思索一番后,目光从茫然转向了然,还有些隐约的怒气:“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早就把这事忘记了?”
程惜怕他再生气,连忙抬手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肩上喊他儿时的称呼:“小哥哥,我的小哥哥……我不是把你忘了,我只是……”
她又整理了下思路,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从那时候起,到分开后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宫廷园丁的孩子。”
他还是皱着眉看她,神色里渐渐有了些啼笑皆非,轻叹了口气:“最后一次见面,你问我到底是谁,我指了指皇帝寝宫的方向,说我的父亲就住在那里,你那时候一脸聪明,说你懂了,我以为你真懂了,你怎么……这么笨?”
程惜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个误会,她这一生都很少犯蠢,偏偏在这个重大的问题上犯了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身份太超出自己的想象,让她不敢相信。
那还是她父母刚刚在事故中去世,她随着哥哥借住在皇宫内的御医院的时候。
她那时候也只有七八岁的年龄,骤然失去了父母,又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只能尽量地去找一些事做来排遣孤寂。
御医院就在皇宫花园的旁边,庞大华丽的花园成了她的秘密游乐场,她不会去那些经常会有人经过的地方,而是找上一些隐秘的角落,带着几本书消磨时光。
这样过了没几天之后,她就在自己那个玫瑰篱笆后的秘密基地里遇到了一个少年,她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觉得他一点都不像是个皇子。
他就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灰色裤子,衬衫挽到了小臂上方,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木剑,在一下下对着空气练习斩劈。
她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在皇宫里工作的人的孩子,或许是厨师,或许是园丁,最多也不过是管家,就轻松地上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