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他客气地重复,“田野的野。”
男生跟着开玩笑,“哦,这名字挺有意思的,有种狂放不羁的感觉。”
“是吗?”陆野也笑了笑,彼时他觉得新同学比他想象中友好,“我妈妈最喜欢的歌名字叫‘在希望的田野上’。”他认真地解释名字地由来,更具体一点来说,妈妈生他的时候大出血,在县里的医院住了好几个月,他被提前抱回来,养在邻居大婶家里,报户口的时候大婶一拍大腿,就想起了他妈妈喜欢的这首歌。
他当然没有傻到说这么具体,后来前边两个同学又问了些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要不是周毅看不下去拦着他,再被人逗弄一会儿,他或许会忍不住真诚地唱两句来告诉人家,到底是哪首歌。彼时,他的确预估不到都市校园里的人心险恶,也意识不到这些只听英文歌的天之骄子觉得自己多么高人一等。
第二天这个段子就在班级里不胫而走,陆野非常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也许是高中的生活太过于压抑,第二天班会的时候,开场曲子不知道被谁换成了陆野所提到的那首民歌,网络改编版本的高音一出来,吓大家一跳,随即是哄堂大笑和窃窃私语。文艺委员茫然起身,“谁啊恶作剧,多大的人了?”
“我们欢迎新同学。”有人喊道。
“哈哈哈,新同学爱好挺朴实啊。”也有人跟着起哄。
陆野面无表情,这是他最初对这些人能无聊到什么程度有了直观认识,之后,他不再回答那些刻意挖坑的问题。但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最深处,火上浇油。以至于,面对隔三差五的讽刺挖苦,怨愤堆积到一定程度,蓦地有一天,他忍无可忍地动了手。
许清荎见陆野没有反应,又晃了晃手腕,陆野才松开手。
“对不起。”许清荎用口型说。一旦两个人开始对话,便不太能分心关注周围的声音,许清荎有点儿后悔,为什么刚才一坐下没有第一时间找个话题闲聊。
陆野声音不大,但也没故意遮掩,他平淡地问,“你习惯替别人道歉?”
这时,隔壁又来了几个人,一顿商量去哪宵夜,和之前三个人一起离开了。
许清荎恢复正常音量,“是因为我的原因。”之前连累陈果被威胁,现在又牵涉陆野被嘲讽。他简直烦透了,谁稀罕什么大小姐喜不喜欢。高岚姑姑是市教育局的领导,依附她家的亲戚刚刚调任六中副校长,陈果就是顾忌这些才瞒了又瞒。他真是又好骗又没用,他不知道自己的轻信有没有顺势逃避的因素在里边。
“那也不是你的错。”陆野吐字清晰的一句打断了他的自我反省,许清荎愣怔片刻,彼时陆野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回去吧?”陆野问。
“……好。”
陆野叫了车,把许清荎先送回家。一路上两人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太扫兴了。他们两个都不是会用语言来宣泄负面情绪的人,陆野想安慰许清荎两句,他早就对这些议论不在意了,话到口边又绕了回去,这么点儿破事儿一个大老爷们反复提起,反而显得矫情又在意。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许清荎没让陆野送,他又不是女孩子。两人在车里车外挥了挥手,结束了一个不那么愉快的夜晚。
月凉如水,被林荫路上繁密的树木枝叶切割开来,一寸一寸落在许清荎清润精致的眉眼上。他习惯性地锁着眉心,心里久违地乱糟糟,理不清楚具体缘由,或者说他并不敢去梳理得太明晰,只凭着下意识感觉到一半苍凉一半悸动。
兜里的手机一个劲地跳,是篮球群里几个人在商量提前订火车票的事。
廖伟故意他了两下,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仿佛晚上的那点龃龉没发生似的。
许清荎向上滑动屏幕,大体扫了几眼,回复:“我时间可以,定吧。”这一场已经答应下来,转头再变卦不太讲究,徒增别扭。他就再打这最后一场,就以时间紧张为理由退出球队,大家好聚好散。有点儿舍不得,就算是为了利益聚到一起,少年人在挥汗如雨中建立的情谊,也算弥足珍贵。
许清荎有时候真是无奈又无力,不知道这张脸到底给自己带来的是便利更多还是麻烦更多。
接下来两周是高一和高二的月考,节奏很快,陆野在学校里没机会见到许清荎,周末之前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比赛需不需要他轮替,别逞强。许清荎回复他,胳膊已经完全好了,再不动一动就真的要发霉了。
“小朋友好好学习,给我发你的月考成绩。”许清荎认真要求。
“努力向前辈看齐。”陆野文字发的挺正经,下边配合的是之前存下的,高三狗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