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一旦下起来,也不比彭城的小多少。
马车上厚厚的帘子阻隔了风雪的入侵,但依稀还能听到外面狂风怒吼的声音。
“我就不喜欢京里的冬天,每次下雪都要有大风。彭城的冬天就不一样,雪都下得安安静静的,很少有这样风雪交加的时候。”靠在车里的软垫上,赫儒依轻声道。
“姑娘这是想家了呢。奴婢听赫少爷说,赫夫人再有半个月就能来了,到时候姑娘就不用再心心念念地回家了。”莲心劝慰道。
“想家、想家,想的就是那个家。虽然娘亲能够过来,可她到了这里也是客居。若不是我身子不好,我是不愿她来的。路途遥远,天又冷,太折腾了。何况,我栖凤村的家里有山有水,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都是自家产的,虽然在彭城的时候我也不怎么出门,但是就觉得比在这里自由多了。”
“姑娘一家子都是好人,都喜欢为别人着想。姑娘既想回彭城,那就养好了身子,老爷也就放心您回去了。”莲心道。
“是啊!这些日子听姑娘说彭城的好,我们都盼着早和姑娘回去呢。”莲子递给了赫儒依一碗姜茶,赫儒依身子不好,气血双亏的人一遇到冬天就比常人难熬,多喝些姜茶对身子好。
赫儒依轻轻啜饮着热茶,笑道:“彭城可没京城热闹,我家又是在山里,大家都是要去地里干活的,天天都是一身泥土,你们还小,可去不了那样的地方。”
其实莲子和莲心很好。毕竟是秦太医特意给她挑的,只是有了甘松的事,赫儒依总不太想与人亲近,她俩跟她的时间不长,也才十三岁,她亦不想倾注太多感情。
“我们是姑娘的丫鬟,姑娘在哪我们就在哪儿的。是吧莲子?”莲心性格稍微活泼一些。但总体二人都是特别温顺的。
“是啊!我们是一直都要跟着姑娘的。”莲子应道。
赫儒依但笑不语,有了她俩,她不再终日想着那些可怕的事情。她俩喜欢和她说话。她并不排斥。说实在的,她也不想总想着那些事情,毕竟选择活着,就是要往前走的。她们能够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也觉得好多了。
风雪路难行,她们巳时二刻就从家里走了,计算着时辰,午时末大约才能够到御书房。
今日皇宫里的巷道显得尤为漫长。寒风夹杂着雪片刮在脸上,就像是刀子一样。赫儒依穿着雪白的貂毛大氅,慢慢地和领路的小太监往御书房走去。
到了御书房的时候也没多一会儿就到未时了。门口的太监也没让赫儒依久待,等赫儒依走到书房前面的时候。小太监已经通传,说圣上让她进去了。
这次皇帝是在暖阁里见她的,一进内室,就有宫女帮赫儒依脱下了外面的大氅。
“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你倒是清减了些。”皇帝坐在炕上,面前放着小桌子,桌子上有些奏折。
“劳圣上惦念,民女先前身体不大好,所以才瘦了些。”赫儒依福礼道。
“朕也听闻了你生病的事情。如今可大好了?”
“回圣上,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朕还有许多事情想要让你分忧,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听得这话,赫儒依内心一惊,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皇帝,却没想到,皇帝正勾着笑容看着她。赫儒依赶紧低下头,福礼道:“民女愚钝。”
“你起身吧,不要动不动就行礼。来人,给赫姑娘赐座。”
一个精致的软凳放在了赫儒依的身后,赫儒依谢恩后轻轻坐了下来。
皇帝一摆手,屋里的人再次退了出去。
“之前你说给朕的事情,朕这段时间与朝臣们陆续讨论了,大伙儿都觉得有理,所以朕想着再召你过来,商讨些细节之事。”
赫儒依心知皇帝叫她过来,必然是说这些事,可她最近虽然心态平和了许多,可还没到可以立刻投身到报效国家之中。她心里别扭着,还很忿恨地想要报仇,她只是个女子,纵然有思想、有报复,可到底心里还是觉得被剥夺了一部分幸福的权利的。所以皇帝说要商讨细节之事的时候,她无法表现出从前的意气风发,她甚至这段时间都没去想这些问题,即使知道了皇帝会问她。
见赫儒依冷冷的,半晌也不答话,皇帝倒是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道:“近日京里关于你的流言也不少,都说你遭遇了匪徒,因而失贞,连齐家大公子都不再游移不定,决定和杨家姑娘近日完婚,你必是不胜流言滋扰的吧?”
赫儒依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只那一句“齐家大公子决定和杨家姑娘近日完婚”就打击得她近乎晕厥过去!她之前就总直觉齐陆离对她愈发冷淡,到了她出事的时候,齐陆离不能立刻回答出她的那句“你还会要我吗”,让她害怕他说出残忍的话,所以先下手为强,也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她把暖玉还给了他。可是,她一切美好的愿望都随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磨灭了。第一天,他可以是处理事情,第二天,他可以是继续处理事情,可到了七天、十天,她依然没有来看她,哪怕是一句问候的话。直到那天,金元吾告诉她,整个红叶山庄都化为了灰烬。她知道,她的过去,在齐陆离的生活中也化作灰烬了。她以前没怎么憧憬过和齐陆离的未来,但亦没有想象过和他分开的日子,可如今多讽刺呀,他连问候她都没有,就这么快就要和杨芷成亲了。
其实她多傻啊!来京城这么久,见到他的次数寥寥可数。在现代,她看过了太多的爱情故事,男人喜欢女人的时候,纵有千般阻隔。也是会想要见面的。可若男人不喜欢这个女人,哪怕是天天住在同一屋檐,也会找出千百种借口不回家。齐陆离不是小孩,还是一个全国餐饮业的翘楚,他想要出门,家里就拦得下他?在家里养伤的这段时间,赫儒依把两人过去几年的事都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齐陆离没有她那么爱。所以她出了事,提出分手,齐陆离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
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听皇帝这么一说,她的心中还是充满波澜的。她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小女孩,她不会如小孩那样去轰轰烈烈地与他恋爱。所以,她的感情一直都是细水长流的。不管他是不是与她一见钟情,她想和他在一起,就是想着长远的。如今分手了,可那几年时间积累起的感情又怎能说断就断!可事实就是这样。他这么快就要娶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