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小姐默默站了一会,不想回家了,返身又回到了宾馆。这时家茗已经回来了,洗了澡准备睡觉,听见敲门。见是女儿,吃了一惊。
“不是回了家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还是来陪你吧。”
晁小姐走进客厅,也不开灯,在朦胧中,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端起来,走到宾馆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在霓虹灯闪烁中暧昧而含糊不清、讳莫如深的北方城市的夜景,珠泪涟涟。
“昆儿,你不能再喝了,酒桌上你已经喝得不少了。”满脸晦暗的家茗走过来,武断的夺下她的酒杯。
“妈妈,我刚刚看见江少了。”
“他去找你了?”
“怎么会!她和一个叫姚雪的打工妹在一起。”
“打工妹?他会喜欢一个打工妹?”
“是。他是很坦诚的告诉我的,毫无隐瞒。那个女孩能干也很可爱。”
“可爱,能干,能敌得过万贯家财?”
“妈,你好可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都那么嗜钱如命吗?”
“如今这个世界,还有不爱钱的吗?”
“妈,如果我是江少,我也会选择姚雪。”
“你这孩子,回国来工作了五年,被洗脑了,疯了吧。”
“妈,我不是回国疯的,是被你逼疯的。你知道我给瞿老太打工,花了多少心血?干了多少事?那时,瞿老太的公司只几个实体店,还没想过连锁。开连锁是我给她的建议。我给她的第一个建议是扩大宣传,先是印免费餐券,送给那些有权有钱的部门和单位:政府机关、银行、国有企业------。那些人,要吃饭,要消费,他们并不用花钱。他们的作用是可以把花钱的人引来,这就给老太太增加了一些消费者,也增加了知名度。后来又怂恿她利用广告。那时老太太不懂广告的作用,这个城市还没有几个餐饮企业想到过打电视广告。是我建议她在市里最有影响力的电视上打广告。没过几天就有外地的考察团来了。电视的效应,让瞿老太的火锅从直营变成了连锁。第二件是对涮品进行了外观整体改造,就是把西餐的外观植入了火锅。让火锅的所有涮品都美丽起来。我举办了市内三个直营店参加的讲座,把每个涮品的设计烧成瓷盘的样子,拿了让店长们比对学习,并教给他们如何让员工们接受。五年后,《火热人家》就蓬勃的发展起来,变成了现在的规模。可你现在却要我再用双手将它毁掉。”
“你不想跟着我干?”
“不跟着你我还能跟着谁?因为钱响,是我把他引进的,所以老太太给了他重要的工作,但他不争气,已经让我在瞿老太那里失去了信任。后来你又拿钱给钱响抵账,她更加认为我和钱响是一伙的。今晚瞿老太不让江少来,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其实不接纳我不只是江少自己的意见,还包括了瞿老太。她在心里鄙视我们,没拿我们的钱当回事。刚刚我又实实在在的看到了江少和那个打工妹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场面。我能怎么样?去跟他们作对?还是回美国去,去过那种整日价面包香肠炸鸡的日子?不,我不能回去。我讨厌那种用各种高科技的添加剂把食物弄得只有口味没了营养、不把人吃成大肚腹不罢休的食品,我喜欢中国的美食,更喜欢中国人的思维和行事,也更喜欢中国人爱热闹和爱憎分明的为人处世之道。我既然不回去,就只能死心蹋地的跟着你,做你给我安排的事情,还有别的选择吗?”
家茗:“这就对了嘛,你才想明白。”
晁小姐将手中的酒杯摔到她妈脚下:“你给我安排的,我还能怎么样!”
家茗不发火,弯下腰捡起玻璃碎片,扔。
到纸篓里,并走过来双手抚摸女儿的双肩。
娘儿俩个都不说话了,良久,晁小姐问道:“明天怎么安排?你见到了那个姓丁的,改变主意了吗?”
“怎么会。我今天只是发泄发泄这么多年在在我心中的恶气。去美国,外表听来很风光,其实那时只是一个卖牛肉的小店铺,勉强能维持你和我的生活而已。因为心里有仇恨,想着有一天要回来报仇,让那个抛弃我的姓丁的后悔,我下定决心要好好干。但任何一个企业,不会因为你想好好干就能取得你想要的成果的。你想一个小小的肉店,能发展到哪里去?充其量干好了多赚点钱而已。一个七十几岁的美国佬,丧妻多年,贪恋我的美色,要娶我,并承诺他死后分给我一半财产。我那时才三十五岁,两人整整差了一倍。我毫不犹豫嫁给了他。”
“就是我叫他老伯的司密斯吗?”
“是,就是他。为了怕被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把你交给了你舅舅暂时抚养,直到五年前,我在公司里站住了脚跟,才接回了你。那时,你已经二十五岁了。”
“妈,你实在太虚荣了。就为了钱?难道一个店铺还不够我们母女的生活吗?”
“你还没有自己的买卖,你并不知道钱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成功的标志,也是身份的象征,更是活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的唯一目标。你想,我如果没有钱,能有实力来参加这个经贸洽谈会吗?能住得起这么昂贵的宾馆吗?回到中国来,他们会那么尊敬我吗?答案只有一个,没有钱,这一切皆不可能。”
“那妈妈,你的这顿饭,显示了你的实力,也和那些人见了面,争回了面子,是不是就像江湖上的一句话:一笑泯恩仇了呢?”
家茗冷笑:“不但不是泯恩仇,而是我更坚定了要报仇的决心。你看他们一个个的样子,哪有多少赎罪的样子,更没有赎罪的举动。好像我去了美国,不是他们做错了,而是他们成全了我。简直是岂有此理的逻辑!昆儿,你知道了那个姓丁的是你血缘上的父亲,就不会帮我了吧!”
晁昆:“妈,你可真天真!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呀。没有你的努力,没有你的运筹帷幄,哪有我的今天,说不上早就没命了,或是在哪里过着穷愁潦倒的日子,或者在国内嫁人了,给哪个臭男人洗衣做饭,挨打挨骂。我现在的一切都拜你所赐,当然要和你同仇敌忾,去做你让我做的任何事情。”
家茗:“那就好,我们既然统一起来,明天就付诸行动吧。”
她伸出了手,一个一个按下:“三件事:上午十点,和马家夫妻谈话,午间请他们吃饭,下午两点把钱响找来。”
“你那个钱响,简直就是一个卑鄙之徒。我买了一条新裤子,今早去一家裁缝店缝裤脚看见他了。你猜他在那里干什么?和个农村来的女人吵架,说人家欠了他一条裤子。那个女的哭着告诉我,说他已经把裤子取走了,他那次没带票子,她也就没要,那知他现在又拿着票子来取了。”
“后来怎么办了?”
“能怎么办,人家给钱响赔了一条裤子钱。我实在看不下眼去,走时给那女人多留了些钱。妈,你说过人有了钱就会变好、变高尚。他已经有不少钱了,为什么还不放下屠刀呢!妈,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人的?那个钱响就是垃圾!不,他连垃圾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