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立在赵括墓边,纤纤素手执起玉笛,丹唇吹响悠长婉转的旋律。
风声笛声相衬,秋意萧萧,追思绵延飘摇。
嬴稷以观赏秋景为由,命虎贲武士在山腰搭建帐篷,也留在此地。
午时许,白起抵达长平镇西边的秦军兵阵,王龁、张唐、华摎三人恭肃迎接。
白起问王龁:“赵军是否答应了我军的要求?”
王龁笑道:“答应了!那些贪生怕死的乞降之辈,怎敢拒绝我军的要求啊!”
白起道:“那就依计行事。”
四人随即来到兵阵最前,一名使者驱马至长平镇壁垒下,朝赵军高喊道:“大秦武安君驾到,赵人速速以礼来降。”
季攸闻声,心“突突”急跳,双掌和背脊上满是冷汗。镇静片时,他手捧降书和主帅虎符,走出壁垒,由信使引领着来到秦军兵阵,至白起马前。
这是季攸第一次见到白起,可他尚未看清楚白起的容貌,脑袋已迅快垂下。
对着这个害死他三位结义兄长、害死他无数祖国同胞的仇敌,他居然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痛恨自己胆小怯懦,惭愧得无地自容,却又实在扼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当今世上,本也没几个凡人敢直面白起之威。
季攸喘了几口气,哆哆嗦嗦的高举双臂,将降书和虎符呈给白起,道:“我军十六万士卒……愿投降武安君……从此效顺大秦……”
白起接过降书和虎符,冷冷的问道:“我令你们十六万军士分编为千人队,已编好了么?”
季攸躬身回答道:“已编好了。”
白起指示张唐和华摎:“行事。”
张唐、华摎抱拳应诺,即率五万精锐甲士至长平镇外。
季攸回到长平镇,领赵军降卒出来。他遵照白起之令,每次只带一千降卒出垒,降卒出垒后先把身上铠甲、手里兵刃搁置在秦军指定的地方,然后穿着布衣、手无寸铁的跟随一队秦军离开长平镇。
十六万降卒,总共需要如是往复一百六十次。白起的这道命令,看似是把一件事务变得复杂繁琐,却是旨在分散赵军兵众、解除赵军武装,再度降低了赵卒的战力,防止赵卒沿途损害秦军。
这其中的谋虑,季攸和赵军军官们未必全然揣测不到,但他们的处境太过艰难,为求保全性命、伺机反攻,只得权且服从。
秦军将降卒陆续带到丹水西岸的五条谷道里,秦军军官称这是降卒的暂居之所,明天一早秦军会从黄土岭运来食物。降卒眼观谷道地形,固觉不安,可他们一来难以反抗、二来渴望食物,因而也不与秦军相争,只等明早能重尝米粮之味。
转移赵军降卒的同时,白起命信使将降书快马送至王陵军团,王陵随后携降书赴丹水东。
赵军都尉郑臧的部众坚守在丹朱岭西麓的一处壁垒中,司马靳领兵封堵住了壁垒外围的出入要道。王陵与司马靳会合后,两人派使者把降书送进壁垒。
郑臧上午听司马靳说起赵括阵亡、赵军主队投降这一消息,还怀疑是敌人的诡计,并不相信,但此际目睹降书,赵军印信的图案清晰分明,他便知主队确然战败请降。他本人的军略平平无奇,手下兵力又寡不敌众,他自忖负隅顽抗必定无幸,于是大哭一通,朝赵国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亦出垒投降。
此地的赵卒总共有四万人,也按白起的指令,分成千人队,弃戈卸甲,跟着秦军到丹水西的谷道里安顿。
婷婷一整天都守在赵括墓边,希儿主仆在她身旁与她说话排遣。
嬴稷和张禄在山腰对弈。嬴稷心不在焉,常常不慎走错棋子。张禄顾及君上的情绪,不敢取胜,落子前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既要自己也走错棋,又不可显露出故意相让之迹,这一天下来别提多么劳累。
太阳快落山时,希儿挽着婷婷道:“小仙女,天要黑了,我们回营寨吧。”
婷婷虽犹然对赵括依依不舍,但她毕竟是识趣之人,她心知她若留在这儿,很多人都得陪着。为了赵括之事,她已经给君上、友人、同僚、下属们招了不少麻烦,她心底早就过意不去,若再要大家继续容让她的私情任性,她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她点头答应希儿,而后向赵括的墓冢挥手告别,转身下山。
行至半路,她望见东方不远处,有一队秦卒领着一群布衣青壮走入附近的一条谷道,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那群衣衫褴褛的人,心怀恶意啊!”
“那是投降的赵卒。”嬴稷走到婷婷跟前说道,“降卒人数太多,所以白卿家把他们分队安置在丹水西的五条谷道里,便于我军管制。这条谷道是离黄土岭最近的。”
婷婷道:“赵卒虽然向大秦投降了,但他们心中仍是憎恶大秦的。”
嬴稷洒然笑道:“仇雠之国,不共戴天,军民互相憎恶实属常情。”
婷婷咨嗟着点了点头,便跟从嬴稷返回营地。
晚膳时,嬴稷让希儿和婷婷都在王帐进膳。婷婷因记挂白起、又怀念赵括,胃口不佳,只吃了很少的饭菜就避席告退。
嬴稷固然疼惜婷婷,此际却也没法子劝她多用肴馔,关切的道:“小仙女好生歇息。”
婷婷伏拜道:“谨诺,多谢大王。”
嬴稷连声叹气,自个儿也没了大快朵颐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