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稷不出声,坐等张禄反驳。但张禄搜肠刮肚、苦思冥想,竟是词穷无言!
白起又向嬴稷道:“赵都邯郸,易守难攻,今朝若非赵人受困,我军获得绝佳战机,微臣断不会坚持己见。请大王明察,收回成命!”语毕,伏身下拜。
婷婷、蒙骜等人也下拜,军官们齐声道:“请大王明察,收回成命!”
嬴稷浑身一震,心腑在胸腔里突突剧跳,脸孔先是涨得通红,转瞬又青得似铁。他再次递眼色与张禄,但张禄却头颈低垂、拱肩缩背,俨然亦是惶恐之状。
“张禄你这废物!”嬴稷心底暗骂。
王座旁的寺人蔡牧瞧见嬴稷的神态,吓得抖衣乱战,小声道:“大王,您……”
嬴稷两手握拳,勉力控制着心绪,强作镇定、不失君威的向白起发问:“白卿家,你这是在逼迫寡人吗?”
白起虽是顶天立地、不畏强权的英雄人物,但当真从未有过侮慢国君之念,这时不免稍感惊诧,遂拱手施了一礼,冷静的答复道:“微臣不敢。”
婷婷却慌了神,连忙朝嬴稷叩头,道:“求大王息怒!夫君坚持己见,全是为国事计虑!夫君对大王绝无不敬之心!”
白起不忍婷婷焦忧,于是又施了一礼,道:“微臣言行不慎,请大王恕罪。”
嬴稷耳闻婷婷清爽细柔的话语,紧张的心弦已慢慢放松下来,满脸的阴云也疏散大半。他端坐着思忖了一会儿,道:“白卿家与诸位卿家的忠心,寡人深信不疑。但今次大秦与赵国议和,乃寡人审慎斟酌后定下的决策,不容更改,寡人希望诸位卿家也能相信寡人的政略。”
白起大失所望,然自己既无逾越之心,此际便不好强行违抗君意。
蹇百里、司马靳、蒙武三人仍欲进言,也均被蒙骜阻止。
嬴稷见局面已经平静,脸上重现笑容,道:“白卿家与小仙女远途归返,且先回武安君府好生歇息半日,晚上再进宫来,寡人将为你们设宴庆功!”
白起道:“大王,上党、皮牢、太原还有军务未了。”
嬴稷笑道:“白卿家把军务交派给蒙卿家即可,你与小仙女只管安心休养。”
白起应诺,携婷婷一起叩谢恩典。
武将尽皆退出大殿,张禄挥袖擦抹额上冷汗,对嬴稷道:“大王,方才的景况,武安君气势汹汹,朝中恁多武将又唯其马首是瞻,此非王朝之福,大王务必警戒!”
嬴稷双目冷冷瞥着张禄,似笑非笑的道:“张禄先生专注内政之余,还得精力张罗外交!可别应了武安君之言,赵贼来日真与诸侯合纵、犯我大秦!”
张禄膝腿骤软,“噗通”跪在嬴稷王座之下,道:“微臣谨记使命,不敢懈怠!”
至酉时,白起夫妇身着公服,进宫赴宴。
大殿内列坐的除了秦国重臣,另有齐、魏、楚、燕四国的使臣。这几名使臣在如此场合,自当竭尽能牙利齿之才阿谀献媚,不仅大肆称颂秦王圣明、武安君功高,还嘲笑赵国自不量力、讥讽马服子浪得虚名。
婷婷怜念爱徒,耳闻众使臣恶言贬损赵括,心下又怒又悲,雪白秀美的面庞上布满愁容。她生怕被秦王和同僚看见,只得稍稍把头低下。
白起盛了一小碗雉羹,递给婷婷,柔声道:“婷婷莫理会闲人闲语。”
婷婷咬住丹唇,双手文雅的接过玉碗。
纷扰的一天终于过去,星月高,夜已深。
白起搂着婷婷香暖柔软的娇躯,温存又怜惜的道:“婷婷的心情还没好啊。”
婷婷乌眸朦胧半睁,低声道:“我一想到长平之战竟是这样的结局,心里就难过得很……”
白起将婷婷搂得更紧,道:“婷婷莫为国事烦恼。”
婷婷叹了口气,自顾自的续道:“当初我们若不是怀持灭赵的决心,又何必非要令长平赵军全军覆没?若当初就说定了无需灭赵,我军兴许不必死死围困赵军,那样我军和赵军兴许皆可减少伤亡,阿括不会战死,老白也不必阬杀二十万赵军降卒……”
她缓缓的说着,脑海里清晰浮现出战场的情景。金戈铁马,箭雨滂沱,血流成海、尸积如山……还有赵括诀别的笑颜,以及矗立在丹水西岸的巍峨京观……
她的嗓音渐渐哽咽起来:“长平之战,那么多生命化作枯骨,阿括战败身死、被世人嘲讽,老白也因杀降而背负恶名……如果这些能换来应有的战果,灭赵,秦赵之争自此终结,我也就认了,可偏偏大王却放弃了战果……大王有他的政略,我不妄加评断,亦不怀恨埋怨,但我心里真的很难过……”
白起剑眉深拢,歉仄的道:“婷婷,对不起,今次的事,又是我无能为力!”
婷婷凄然而笑:“这不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过。”
白起俯首,嘴唇在婷婷雪白透红的腮颊上轻轻亲了一吻,微笑道:“婷婷,你对我真好。”
第195章第一百九十五章,热症
天亮,大凤和大鸮在屋梁上啼鸣嬉戏,煦暖的阳光如雾水般温和洒入卧房。
白起醒来,忽然觉得怀里婷婷的娇躯似较平时热了许多,冷不丁心弦一紧。
他伸手覆在婷婷额头上,只感微微生烫,果真是发烧之状。
“婷婷!婷婷!”白起恐慌的呼唤,一边轻拍婷婷白腻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