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小巷,李红豆在李安的搀扶下,利落的上了马车,可等了半响,却始终不见邹子策上来,便掀开车帘探头看向车外,只见邹子策站在车辕旁,挠头搔耳,借着淡弱的光线,她甚至看见他绯红的脖颈,完全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要不她怎么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愣头小子呢,让他上个马车至于这么纠结吗?
“快点上车——”李红豆对着邹子策低斥了一句,说完缩回头坐正身体。
半响,邹子策才进了马车,坐在李红豆的对面,因为马车内漆黑一片,他上车时不小心碰到了李红豆的脚,惊吓的邹子策险些摔出去,看着他这样慌慌张张,李红豆忍不住笑着揶揄,“邹世子,你又不是没抱过我,现在碰了一下脚至于吓这样吗?”
邹子策闻言一下子呼哧呼哧的开始喘粗气,自从上次被她明确的拒绝后,他纯纯的少男心便碎的七零八落,窝在家中郁闷了多日,可还是捱不住骄傲的心,他死活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点不好,这么不着她待见,难道就因为自己年纪比她小?可这些话又不能直接去问她,他放不下面子,于是,在好奇心的唆使下,邹子策到处寻找苏牧月的踪迹,不为别的,他就想看看她喜欢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然而,不巧的是,经常出入文人聚会的苏牧月这一个月仿佛消失了一般,他带着好兄弟吴进整日厮混在酒肆茶馆,却一次都没遇到过苏牧月。今日,是吴进得到消息,说左丞相三公子跟苏牧月在听风楼喝酒,他赶忙急匆匆的出府,谁知正遇见太子李瑞来找他。
自从随着父亲进京,便每天来找他人很多,有齐王的人,有太子的人,也有皇上的人,可他一直恪守父亲的嘱托,无论是那方势力,他都笑脸相陪,不得罪亦不亲近,所以面对太子李瑞的亲自到访,他也只得耐心接待。
幸好吴进在听风楼下守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就骑马跑来静安王府,太子这才说,他也没见过碧箫公子的真容,不如大家一起去听风楼,所以才有了后来听风楼中众人共用一个雅间的局面。
在席上,他一直观察苏牧月,只觉得此人虽笑意不断,却与人隔着一层疏离,话语简练少言,却左右逢源,诗情风貌俱佳,却少了份文士们的激昂之气,学识渊博见识广泛,却总是话留余地,让人抓不到把柄,当然长得确实不错,堪称美男子,可惜不知为何,他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苏牧月没有自己好。
“请问公主找我什么事?我记得上次公主说过,让我不要在去府上叨扰,但今天这是吹得什么风,公主居然追邹某追到听风楼了,”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出言调侃。
李红豆之前一直掀着车帘看苏牧月,虽然心中存着一点点儿希翼,希望他能朝着马车的方向望一眼。可惜还是让她失望了,苏牧月在他们二人朝着小巷走的同时,已然转身离去了,待到她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的时候,她也只望见苏牧月融入黑暗中消失的那一刻。
心底有着淡淡的悲伤,先爱上别人的人总是最受伤,所以此刻听见邹子策调侃自己,不由又有些迁怒于他,头也没回,目光一直投向窗外,她冷冷的回道,“追?邹世子,你想多了,我来只是问你一个问题,”
见她始终看着不肯看向自己,而是巴巴的望着窗外,邹子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什么问题?”
“两个月前,你到我府上赴宴,你离开后,那天有没有再见过我皇妹李亭晚?”李红豆没敢直接问他与李亭晚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因为李亭晚不愿说,估计邹子策也未必会说,所以她得迂回。
“见过,我离公主府一会儿,她就追了上来,”邹子策回答完,扫了李红豆一眼,接着又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跟你说了什么?”李红豆不答反问。
邹子策歪了歪头,上下打量了下她,冷硬的线条突然舒展,他哼笑一声,挑着眉梢发难,“我为什么要告诉公主,公主说过只问我一个问题,而且我方才已经回答了,本世子现在不想想太多,免得让人误会,就此告辞,”
说完,邹子策掀开车帘就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见他真的走了,李红豆气的直跳脚,掀着车帘,对着邹子策的背影一阵诅咒,为什么她遇到的男人都这么难缠——
坐回马车,李红豆有些颓丧,车厢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四处无光,到处碰壁。
她咋这么悲催呢?
夜色浸寒,西风凛冽,李红豆的马车孤独的行在大街上。
李红豆连续咳嗽了几声,强自压下那股止不住的势头,因为出来的着急,连一个手炉都没带。方才等在听风楼下,倒没觉得冷,现在无功而返,心情颓丧,坐在死寂的马车中,只觉得四肢僵冷,寒风直透过马车从四面八方涌进,害的她喉咙干涩发痒,胸口闷滞,咳嗽不断。
忽然,马车突然停住了,她以为到了公主府,便掀开车帘探身想要出来,然而抬头观望的瞬间,却看见不远处的公主府大门前有一个孑然孤寂的身影,与正回头望向自己的李安对视一眼,李红豆放下车帘,身子又坐了回去,“别管他,我们回府。”
手开始转动腕间的玉镯,即使明知道苏牧月此时出现在公主府外的目的,但李红豆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憧憬,去幻想他或许也是来看自己的,或许只是问问方才自己与邹子策说了什么话,为什么对他视而不见,想到这,她突然苦涩的一笑,转动镯子的手徐徐的放下,或许终归只是可能,而且是千分之一的可能,而几率如此小的事情在统计学上来说便是不可能事件。
“公主——”
马车外传来苏牧月低沉的轻唤声,李红豆的心突然提起,凝滞在胸口,一瞬间仿佛都不会呼吸了一样,放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她不能应声,也不该应声,但是,就在咿呀的车轮声中,她还是听见自己的声音,“苏公子,夜深了,请回吧,”
“公主,我只说几句话,”苏牧月坚持。
眉心紧紧的蹙起,心在纠结中挣扎,须臾,她攥着拳头的手蓦然用力,咬牙气恼的在心中低吼一声,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更鄙视自己的心软,可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停车。
“多谢公主,”
马车外苏牧月的声音有些沉闷,仿佛隔着什么东西,李红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平复着情绪,再次睁开眼睛时,清亮的黑眸中满是坚定之色。
“公主,我想把义妹小菊接出公主府,”苏牧月见李红豆半晌不说话,便径自说出来意,“她自幼父母双亡,五年前幸得公主施救进了府上,但命运坎坷,现在又变成个失了记忆的傻女,养在公主府实是赘余,还给公主添了很多麻烦,所以小人恳请公主念在小菊身世可怜的份上,允我这个义兄将其接出公主府,小人及义妹必将感激涕零,”
话说的漂亮又动人,可听在李红豆的耳中却无比的刺耳,为什么他可以对别的女人都那么好,他可以跟亭晚诗情画意,谈笑风生,可以对小菊温柔关怀,真心实意,却偏偏对自己冷心冷面,从不曾给予过一丝丝的温情与真心。唇角僵硬的上扬,她想笑,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笑容定然比哭还要难看。
“小菊有你这样的义兄真是幸运啊,”李红豆抑扬顿挫,拉长的语调中夹杂着浓浓的嘲讽之意,她突然冷哼一声,继续说道,“不过,可能要让公子失望了,本公主不打算让小菊去府上,”
始终躬身在马车外的苏牧月诧异的抬头,望向紧闭着车帘的马车,他垂眸稍稍思索,“我愿支付赎金,替小菊赎身,”
“苏公子,在你进府第一天,本公主就对你说过,我与小菊情同姐妹,多少赎金都是换不来的,”你想要人,我偏不放人,你乃我何?李红豆坐在马车里,勾了勾嘴角,讥嘲道,“苏公子,你与小菊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但本公主与她那也是情义无价啊,”
马车外突然没了声音,只余肆虐的西风任性的刮过。
李红豆竖着耳朵紧贴在马车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响,等了良久见苏牧月都没动静,心下不由暗自得意起来,悄然的坐正了身体,挺了挺胸,突然胸口敞亮,呼吸也顺畅起来,哼,你以为本公主是那么好得罪的。
这下应该没话说了,李红豆理了理衣袖,刚想开口对着李安说回府,豁然车帘一掀,人影晃动,苏牧月坐进了马车。
事出突然,李安来不及阻止,只得在车外对着李红豆请罪,然后跳上车辕想请苏牧月下车,但被李红豆给喝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