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一绿?”五鹿老眨眉两回,初时不解,后则陡然忆起抱琴城慧颜那档子事儿,心下经不住咯噔一声,目睑一抬,似已瞧见微泽苑木尽雁尽那杀人眼目的红绿护法正立身前,直惊得自己脊背一凉,抬掌使力一压内眦,缩头吞声心虚道:“有我兄长在此,本王何惧?”话音未落,五鹿老已是直勾勾瞧向五鹿浑,眉语三番,欲求帮衬。
五鹿浑本早将那事儿抛诸脑后,现下经容欢一提,方想起那二人警示,令其兄弟切莫踏足广达城之言。五鹿浑五指一紧,几要将姬沙手书攒作一团,纳口长气,心下切盼那微泽苑万万莫要于此时乱上添乱才好。
“容兄,谢过指点。”五鹿浑吞口浓唾,腕上一摇,四顾左右,一字一顿再道:“现如今,若论烦扰,倒还真轮不上微泽苑那帮子人。”
胥留留见状,眼波暗往五鹿浑身上一递,濡濡口唇,终是发声,“鹿大哥,姬宗主信中,可是提及异教刺客之事?”
五鹿老一听,眨眉两回,下颌往闻人战所在一探,疾道:“大欢喜宫?刺客?所刺何人?可有得手?”
容欢闻声,禁不住眼白一翻,轻嗤不住,“粪桶尚有两耳,难不成小王爷这两日就从未听说异教黥面刺客往玲珑京行刺三经宗主之事?”
“本王的耳朵,只听善事;哪像某人,消息不恶不闻,便若夜壶不臊不入。”
容欢两掌一攒,似要发作,侧颊偷瞧胥留留,见其面无五情,两目放空,更显得靡靡不振,臞然无神。容欢一时也摸不清胥留留心下是愁是怒,权衡再三,只得暂压下火气,悠悠一叹,紧着笑道:“本公子劝小王爷还是轻担风月,免些困病;待得凶星退度,耳朵自然而然也就如常了。”
五鹿老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得此言,立时将身子一偏,二郎腿一翘,若有似无瞥一眼胥留留,沉声应道:“一花百叶也好,一马一鞍也罢,总归是有缘千里相投,无缘对面不偶。目赤眼热,这般恶病,可不是甚凶星退度便可自愈的。话说回来,若论暗疾,容公子还是得先忧自身,莫念旁人。”
此言一出,五鹿浑同容欢俱是一怔。
五鹿浑直冲容欢飞个眼风,单掌虚虚一摆,面上颇显无措。踌躇一时,心下已然暗责五鹿老道:这混小子,如此说话,岂非让人误会我多口多舌?
容欢见状,双眉一挑,怒气于腔内横走,直将心肝脾肺撞得生疼。折扇一收,隔空冲五鹿浑指点三番,面上青白之色,愈是明显。
五鹿浑喉头一紧,生恐闻人战好奇心起,赤口白牙问些个不合时宜,这便立时侧目往胥留留,忙不迭换个话头,抬声速道:“师父信中,提及三事。其一,自是宣家兄弟行踪;其二,乃是告知金卫彻查四海帮大小营生无果;第三……第三便如胥姑娘所言,正是告知那黥面刺客隐情。”
五鹿老不待五鹿浑言罢,已是抬掌一拍脑门,目华一亮,轻声自道:“姬宗主也遭了异教暗手?这么说……那老头儿…难道也有些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我就说呢,怎得薄山乱云阁命案一出,其就一马当先,立时前往。”一言方落,五鹿老已是起身,三步并两步,直往五鹿浑身侧一靠,俯身贴耳,却又未见低声,“兄长,现下咱们先往玲珑京,捉了姬老头儿,二话不说,先将他那一头白毛剃个干净,仔细瞧瞧其头……”
不待五鹿老言罢,五鹿浑早是哭笑不得,抬掌往五鹿老后脑壳上一掴,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兄…兄长……”五鹿老疾往一边退个三步,两手往头壳上一捂,凄凄惨惨撇嘴道:“怎得又要打我?”
五鹿浑唇角微抬,又再摇了摇眉,无甚好气道:“师父信中,尚将那黥面客颊上雕青誊绘一份,你且瞧瞧,可见有异?”
五鹿老一听,两手轻颤,忙慌将那纸笺接了,打眼一扫,口唇咂摸着,低低自道:“这不…不正是那些个乌七八糟的鬼画符麽?”话音方落,其已是将那纸笺一抖,徐徐往胥留留目前一递。
胥留留细瞧半刻,目珠一转,又再示意五鹿老将那纸笺转于容欢闻人战同瞧。
候了盏茶功夫,胥留留方抿了抿唇,直面五鹿浑,柔声应道:“鹿大哥,若此图真乃玲珑京上黥面客所绘雕青,那便有些出奇。”
“这雕青,可是同凤池师太、陈峙、雪见羞所纹大不相同。字体虽是如出一辙,形状却是无一相类。”
五鹿浑闻声,已是展颜,然则须臾之间,又再逃目,莫敢同胥留留眼风相交。
“胥姑娘所言正是。”五鹿浑边道,边探手往袖内,取了另一纸笺,柔声接应,“此图,在下亲绘于葡山。两相对照,便知虚实。”
五鹿浑再将手札一递,以供传阅,后则两指轻摩下颌,踌躇缓道:“要么,则异教雕青,因人而异,面上头顶,各不相同;要么,则……”
“则往玲珑京那黥面八人,并非异教指使。这一招,怕是同钦山伍金台所为如出一辙。”
此言一出,余人皆是心惊。
容欢两臂一抱,立时轻道:“自打钦山一案告结,三国之内,小帮小派已然甚少殴斗自戕之事。若是此回行刺姬宗主之辈并非异教中人,那这背后定计指使的,定是个不怕死的扎手人物。”
五鹿浑沉吟片刻,仰面将两目一阖,自言自语道:“原想着,凶恶之徒,不惧神佛;然则,若是其知多行不义,明有恶人诛,幽蒙厉鬼责,其等自得收敛,知不当为,晓不可为。”
五鹿浑沉沉一叹,随即反又吃吃一笑,悠悠再道:“我却忘了,怕是有人,正愁寻不得大欢喜宫,若可趁机令异教找上门去,其怎会无动于衷,白白错失此机?”
胥留留虽不知五鹿浑心下所指何人,然则细思从头,隐隐已感,姬沙为异教暗刺之事一出,怕是某一位,正可得利;且放眼三国,又有何人,敢这般逆流而动,专捡了太岁头上动土?又有何人,可那般便宜,随手即寻得些个南来佛经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