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在她耳侧呢喃,苏萌回脸,却看到雪铭熙那个熟悉而认真的面孔——从来不记得玩世不恭的七爷是这般模样。她忽然很想大笑出声,可她终究是泪流满面。
七哥!她在梦中呼喊出声,却在瞬间痛得撕心裂肺,她闷叫了一声睁开了双眼,入眼的一切却是那样的刺眼,白得简直像是自己从前工作的医院墙壁。
“疼,疼!”身上的骨肉仿佛牵扯着筋骨,痛得让苏萌惨叫连连。
等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些“白光”,她又被一股浓重的土烟味呛得只咳嗽。
这是一件简易的草原包,全部由雪白的毛毡围成,宽敞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炉火在燃烧,一个男人正对着一锅煮的喷香的羊肉发呆。
“西鲁,早就说过你不要抽烟了,看看,你把姑娘呛得直咳嗽!”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音调却是那种明朗直爽的声音,苏萌转过脸去,只看见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笸箩缝补衣裳,见自己醒了,她嫣然一笑,高声说道,“姑娘啊,你总算是醒过来了!”
这女人差不多二十上下,身形远比澜州的羽族强壮的多,她穿着一件炭灰色的手织长衫,裙子是羊毛的,脚下是一双赭色的皮靴——很显然是蛮族的打扮。
苏萌回望着这个笑盈盈的蛮族女子,盈盈发问:“大姐,我,我这是在哪里?”随后她被自己干涩沙哑的嗓音吓了一大跳!这,这太熟悉了!不就是之前自己画颜之前那个沙哑,甚至难辨男女的声音吗?她不由得周身一颤,猛地抬起手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先前如同剥壳鸡蛋般细腻如脂膏的皮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糙如砂纸,伤痕累累的脸!明摆着,自己已经再次变回了那个被风倾歌毁了容的模样!
失去了米洛提亚之心,就像失去了魔法的灰姑娘。
不过,苏萌倒也坦然了——容貌并没有给自己带来太多的好处,反倒害得自己连连倒霉。这下好了,没有了漂亮脸蛋,自己多少会方便隐藏——毕竟,风倾歌在下达通缉令的时候,必定会用那张惊艳的容颜,而不是这张被毁了容的脸。
这样一想,苏萌大抵心安,她转而注意到女人的吃惊,恐怕是因为刚才过度的反应。她再次一笑,说道:“我的脸大概吓着大姐了!”
“没有没有……”女人赶紧一笑,露出些许尴尬来,“其实,最早发现你的,是我家西鲁和巴勒。巴勒叫得厉害,我们以为又是狼过来叼羊呢,没想到……”
门口出来一声轻咳,女人没再往下说,苏萌看着来人却吓得面色昏暗!出现在眼前这个面容凄冷身形高大的男子,不是羽凌又是谁!?
“师……师父……”苏萌颤声说着,只觉得牙齿咬到了舌头。
“嗯,醒了?”羽凌把背上背着的口袋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连话语中都没有半分温度。
苏萌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到一股逼人的气势,这是属于前羽皇身边的尚宫大人的气势。
“你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一下。”羽凌很平常地安抚了她一句,随后又对女人说道,“巴娅,我去了市集,能弄到的东西就这半袋荞麦了。正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听说东边还在屯兵,多余的粮食都运到前线去了。”
蹲在火边抽烟的西鲁呲牙一笑:“真是辛苦大哥了!换做是我们,恐怕连着半袋荞麦也搞不到吧!”
可苏萌却觉得,羽凌这些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得,她望着羽凌,多少面露悲哀——这都是我的错,竟然一路把追兵引到了瀚州!她伤心地说着:“师父,我有件事想跟您说!东西丢了,被师姐抢走了!原来她一直骗着我!”
“我早就猜到了。”羽凌竟然一点都不吃惊,完全无视巴娅和西鲁透射而来的吃惊目光,“你和景麒胆子真够大!一路跑来瀚州不说,竟然直接找了帕苏尔家的人!”
西鲁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说道:“你,你们两个究竟是干什么的?”对于所有生活在瀚州草原上的蛮族,“帕苏尔”这个姓氏,就意味着耀眼的荣光——这是青阳部统治者的姓氏!
巴娅却急着说道:“两位……我,我们就是收了你们几个钱和一条死狼……你们,你们的事我们不想搀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羽凌无视这对儿夫妇惊诧到了极致的样子,继续往下说道:“倾颜,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无非就是觉得手中的米洛提亚之心是一块烫手山芋,恨不能早点把那件东西扔开一边!”
苏萌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羽凌,她居然会这样说!苏萌以为,羽凌看见她哪怕不会说一些入耳的安慰话语,至少也会跟自己说一些,类似于“别担心”“我会去追翼芳”之类的话。可现在羽凌站在她的面前,却完全是一副质问的口气!苏萌心底一颤,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师父,许久,她静默地一笑:“师父,徒儿自认自己无用!这才没能保住米洛提亚!可是,师父自己不也没保住这个烫手山芋吗?”
就像晴天一道霹雳,苏萌只觉得胸口轰然炸响,一股可怕的精神力从羽凌眼中迸发而出,逼得苏萌和西鲁夫妇喘息不适。
苏萌的精神力远比西鲁夫妇深厚,在这种时候,苏萌却远比他俩更为不适。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羽凌,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痛苦而呈现出的一股扭曲,最终却只剩下冷笑。
她的心中,反而却只剩下了坦然。
自打穿越以来,自己曾几何时过上一天安稳的生活?
现在,能够死在这里,也算是终究能结束这些没日没夜的苦难生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她突然大笑起来,却让羽凌觉得忽然有一盆冰水兜头而下,浇得他周身冰凉!充盈了周身的精神力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