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本来就是这个理,当初陆海康下葬,他们做为街坊邻居、或是地瓜藤亲戚,本就应该表点心意。
这份心意被陆春归当成是借款,现在还债来了。
他们要是收了这钱,等于当初只是借钱给陆春归,可并没有在陆家随了份子钱。
人最大不过一死,乡间的白事办得隆重,哪怕是极穷的人家,砸锅卖铁也要设法把丧事给办得风光,不外乎是乡间村人信奉,人生最大的事,除了生死,但是婚嫁。
死,是最为隆重的。
若是陆海康死他们都没有随份子钱,那就等于是与陆家断了往来。
断了往来……放在以前,与陆家断了往来,似乎也问题不是太大,毕竟陆家唯一的顶梁柱已经死了。
可现在,要是跟陆家断了人情往来……
别的先不说,都是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看不难看?
关键是,那香喷喷的油条、一出锅就滋滋地冒着香的虾仁葱饼,以后还要不要吃了?
大人可以忍得住嘴馋不吃,可小孩子呢?小孩子可不管这些,一闹起来,就是要吃要喝。
谁家没有个为了吃油条滚地哭闹的熊孩子啊,那油条和虾饼,村里陆春归是独有的一家。
于是,除了那些当时是借出了十块五块这样的比较大的数目的,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收下陆春归还的钱。
可陆春归想还,她是确实想还,当初拿钱的时候,说了是借钱,自然得有借有还。
至于随份子什么的说辞,那些只是她对陆海田总是回娘家打秋风的行为不满,而说的托辞。
一方坚决要还,另一方坚决不要,自然是得经过一番推让,最后陆春归只能是心领了街坊邻居们的好意。
还有些八卦心重的阿婶们,几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春归,你这么快,就挣了这么多钱了?”
那天陆春归料理丧事,让人去订寿材,又找人吹唢呐、敲锣鼓,行事十分老练,不像个十几岁的丫头,倒像是经过不少事儿的老人,村里阿婶们可是印象深刻,都觉得突遭变故,让这孩子一下子就成熟了。
让阿婶们印象深刻的,自然还有陈大海的188块彩礼,与及陆春归最后筹到的钱。
那陈大海是个什么德行,村里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年龄又大陆春归许多,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忍让这朵花插在牛粪上。
可这是陆家的家事,做为外人,倒是不方便置喙。
好在那陆春归是个聪明的,提出来要通过借钱来办后事,小姑娘人长得好看,说话又楚楚动人,大伙儿也就你一块我一块地出了这个钱,倒也没真指望陆春归真能很快把这钱给还上。
一块钱两块钱是好还,可那么多人帮她,总数是两百来块呢,这么多钱,怎么还?
别说陆春归一个没有什么收入来源的小姑娘,就是一个已经能出海打鱼的小伙子,让他两年凑出两百块,他也不见得能凑得出来。
可陆春归就是做到了。
而且,时间上是这么短,别说两年,陆春归才两个月不到,就把这笔钱给还上了。
还挑了一担鱼,一家一家地送,带着姐弟几个,一家家地鞠躬道谢,就这份诚意,这份感恩的心思,让借钱出去的人受用无比,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的形象高大起来了。
大伙儿都是平常普通的老百姓,平时顾自己都勉强,哪里有什么机会去扶助弱小、英雄救美,可通过给陆春归借钱办丧事,当时也没觉得有多了不起,现在却是觉得做了一件超级大的好事。
想当初,要不是大伙儿慷慨解囊,那陆春归可不就得嫁给陈大海了么,那大安村可就没有什么闻名乡里的“虾饼西施”了。
陆春归可没想到村里人的反应居然是这样。
陆春喜更是惊讶万分,她还没有见过去还债,别人居然不认这笔账的。
这事儿,没等陆春归回到家,陆报国便听说了。
村子不大,陆春归如今也算是村里的风云人物,有点什么动静,街坊邻居们便冲过来告诉陆报国,“你那孙女可真厉害!不到两个月就挣到钱还债了!陆伯啊,你可享福了,有个这么会挣钱的孙女!每个月光孙女给的钱,就随便你吃喝享福了吧!”
陆报国苦笑,“哪有啊,春归会挣钱是真的,不过她挣的都归她自己。”
那来报讯的邻居愣了愣,随即想起村里传过陆春归和陆家是签了协议的,便拍了下他的肩膀,“陆伯,呵呵,那你得想办法啊!春归还没出嫁,你咋就掌控不住她了呢?春归是个好孩子啊,你们早先对她也不地道了些,得想法子补回来啊,不然春归一出嫁,就把挣的钱都带走了!”
送走了这个邻居,陆报国心里很不痛快,一方面是春归的钱跟他关系不大;一方便是村里人都不要陆春归还钱,那自然是十分看重陆春归的。
陆报国很是惊讶,他完全没有想到村里人是这么想的。这么一比较,便愈加显得陆海田和陆二嫂娘家兄弟的凉薄无情。
不过女儿到底是自己的,有着血缘关系,心里虽然不舒坦,但还是想着,海田嫁的男人老实不会挣钱,家里困难,虽然这样做不应,可到底是事出有因。
至于陆二婶的娘家那边么?陆报国暗自想着,以后不来往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