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啧”了一声。算了,管他是人是鬼,傻逼才会对钱说不。他调出收款码将手机屏幕送到江逢面前,清了下嗓子,凶神恶煞道:“我可告诉你,这些药贵得要死,没有两……”机械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支付宝到账两万元。”男人把“千”字咽了回去。多少?他睁大眼睛瞪着屏幕。个,十,百……真的是两万。江逢:“够了吗?”男人正了正神色,压着嗓音道:“其实还差点。”江逢没了耐心,冷冷吐出一句话:“那你报警吧。”果然用钱息事宁人就是在放屁。没捂热乎的两万就这么没了。男人见他真要报警,急急忙忙强调:“我看错了,够了,够了,真的够了。”江逢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收回手机,不再停留。两分钟后,男人动了一下。熟悉的看垃圾的眼神。他想起来了。江逢在医院门口被人拦住。男人喘着粗气挡在他面前,“你是不是江逢?”有完没完?江逢蹙眉,抬手将他推到一边,“报仇排队,今天没空。”“不是,不是报仇。”男人抹了两把脸,眼巴巴凑到他面前,“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在我这儿,说名字比刷脸管用。”江逢出了医院,站在雨里等车。【司机即将到达上车点,请您做好上车准备。】男人说:“我是李阳。”江逢想都没想,“没印象。”“开什么玩笑。”男人的嗓子都喊劈了,“小时候我经常和一堆人欺负你,你当年哭得可惨,现在居然不记得我了?”?十分钟,我打个架江逢这才正眼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几秒。还是没印象。既然不记得了,那应该也没太大过节。他道:“找打也得排队,今天不行。”医院门口停满了车,网约车不好过来,司机在平台上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还得几分钟车子才能挪过来。李阳沉默片刻,挠着头嘟囔,“你真不记得我了?”江逢没心情回答。小时候路过的狗都能踹他两脚,要是每个人都记,怕是长三个脑子都不够。李阳见他不理人,踱着步子转了几圈,一咬牙,红着脖子难为情地小声道:“我来不是想找打,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那时候年纪小,说什么做什么都图个好玩。隔壁小孩儿没人疼没人爱,被他们欺负了也不敢反抗。从霸凌者的角度来看,挺有意思的。他们一群人乐此不疲。后来,隔壁小孩儿的隔壁来了户新人家。新人家的小孩看着就不好惹。江逢和那人混在一起后,他们少了很多取乐的机会。慢慢地,他们越来越无聊。就想,要是那小孩儿走了就好了,这样江逢又是一个人了。他们可以继续欺负江逢,往他的板凳上倒胶水,把他的书扔进臭烘烘的垃圾桶,在放学路上打他一顿看看他狼狈的样子……刚巧碰上国家议定同性结婚法案,新闻上吵得很热闹。反对派占多数。网上各种谩骂的词语数不胜数。他们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却不知道那是他们噩梦的开始。新来的小孩儿很快就搬走了,江逢又变成了一个人。与此同时,江逢不知道为什么,脾气秉性全都变了。江逢不会再傻傻站着任由他们欺负,江逢会反击,会比他们做得更甚。也是从那时起,江逢看他们的眼神变成了看垃圾的眼神。许多次你来我往的较量中,江逢就是用这样的眼神,把他们挨个撂翻在地上。江逢的眼神很特别,世上独一份。见得多了,也就记住了。不管过多少年,他都能一眼认出来。李阳长大后,明白了善恶是非。他的妻子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每每午夜梦回,他总会想到被他欺负过的江逢。这句道歉,他很早就想说了。只是江逢的身份变了,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了,他想,受害者应该很希望听见加害者的愧疚和道歉吧。虽说迟了这么多年。但江逢却连表情都没变,淡漠地看着他,道:“我不需要。”李阳错愕:“什么?”“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黑夜中,网约车打着双闪。江逢抬脚走去,“你们的话对我来说一文不值。真想道歉,就把对我做过的事,都对自己做一遍,直到我满意为止。”“不过很遗憾,我不会满意。所以想要赎罪,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伤害永远都是伤害,施暴者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他们说得再天花乱坠,受害者身上和心里的伤痕都不会有一丁点儿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