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脚下不停跨出门去,周玉淙慌忙把棺木一丢,抓了架子上的一件披风要追出去。
野狐拦住他,从他手里接过了披风:&ldo;我去吧。&rdo;
再没有多余的披风了,周玉淙再胡乱塞了一把伞给他:&ldo;这个一并拿着!&rdo;
野狐走到客栈外,发现青雀正站在雪地里抬头看客栈的匾额,他走过去抖开披风给他系上,再撑开了伞。
风小多了,但还是刺骨冷着。
鹅毛大的雪落在伞面上窸簌轻响,野狐问:&ldo;你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rdo;
青雀微不察觉叹了口气:&ldo;客栈的名字。&rdo;
野狐不解:&ldo;&lso;天下客栈&rso;……这四个字有什么玄机吗?&rdo;
青雀转头朝他笑了笑,重新开始在雪地里走动,越走,离客栈越远:&ldo;最早的时候,客栈没有名字,有一年冬天,也是除夕的夜里,我和小虫儿、春来三个人,一人端一碗面坐在炭炉旁,一边烤火一边吃面,很冷清,我忽然间就想到,要是大家都还在该多好啊!下起雪来的夜晚,我们可以围坐在一起,烤火,唱歌,喝酒,吃肉……做很多有趣的事情,比打打杀杀有意思多了。天下有什么重要?夺了江山,做了皇帝,除去万人敬仰的那份高高在上,所要求取的也不外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其实只要愿意,一座客栈何尝不可以变作一座城,一方国,甚至是一整个天下社稷?&rdo;
野狐说:&ldo;所以你就给它取名叫&lso;天下客栈&rso;了?&rdo;
青雀点头,继续道:&ldo;那天,孙言和陈堇画来的时候正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他们过得那么好,竟然还不珍惜,我觉得特别可笑。后来相处久了,我发现陈堇画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活泼,热情,爱笑,对谁都很好,即便知道她是失忆了,我还是在想,如果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应该就是这样子的了。失忆……当年是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吧,我不想去追究,只是觉得他们两个那样生活着也很好,我不想让赵元嘉见到他们,因而一直劝他们离开,可是另一方面,我同时侥幸想着,要是赵元嘉不来呢?又或者赵元嘉不想对他们怎样?那岂不大好?&rdo;
青雀蓦然停住了脚步。
客栈近山,他们是在朝山上走。
野狐站在厚雪覆盖的山道上,听见青雀喃喃地说:&ldo;怕就怕是最后这样啊。如果我可以更坚决一些赶他们走的话……呵,如此一看,我也算是逼死他们的帮凶了。&rdo;
野狐静默无言。
朦胧的天色里,山下白雪覆盖着房屋,白皑皑一片,间或能看见黑色的木头和糊在家家户户门首的门神像。
枯叶镇还在沉睡中,那画面美丽而安宁。
&ldo;不是你,也不是赵元嘉。&rdo;野狐深深呼吸,冷冽的空气使他灵台清明,他轻声说道,&ldo;是陈堇画,你看到了的,她的性格太烈了,只要她能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再容不下自己。&rdo;
&ldo;野狐,你说……&rdo;
&ldo;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阿醉吧。&rdo;
&ldo;阿醉……竹醉……&rdo;青雀打量着眼前人黑衣利落的装束以及肃冷的眉目,蹙眉道,&ldo;依我看,&lso;野狐&rso;这个名字更适合你。&rdo;
他笑起来,俊朗温柔,很好看:&ldo;我喜欢你叫我阿醉。&rdo;
青雀愣了愣。
&ldo;你刚刚想说什么?&rdo;
&ldo;哦,没什么。你……阿醉,你往后有什么打算?&rdo;
&ldo;我也正想问你,客栈还缺伙计吗?&rdo;
青雀错愕:&ldo;你说什么?&rdo;
站在身边的人笑容温暖:&ldo;你不是爱热闹?我留下来陪你们不好吗?&rdo;
&ldo;错了,&rdo;青雀立时就挑起了眉,不高兴纠正道,&ldo;客栈是我开的,只有我永远不会走,你留下来,唯一要陪的人是我。&rdo;
朔风吹散飞雪,青雀逆风站着,晶莹的雪花从他身后飘来。
有一片撞进了竹醉的眼睛里,又疼又冰,竹醉赶忙抬手去揉……
&ldo;别动,它很快会融化的。&rdo;突然一下,他的手腕被人牢牢握住了,&ldo;你的那只眼睛是因为救我而被刺瞎的,我不想再看你揉坏了这只眼睛。&rdo;
然后,有温热的掌心覆上了他的眼睛。
风从竹醉的耳边呼啸刮过,眼前全是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在心里默默想着,要是另一只眼睛能够视物该多好啊,他真愿意看看青雀此时的模样,想必那会非常温柔‐‐
&ldo;如果知道你在枯叶镇,我一定会很早就赶来。&rdo;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