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送元虽然有了一个好结局,但心里却窝着不解的块垒:仗还没有真正打一场,鬼子还没有亲手杀一个,自己却残了,他那冲杀的激情便永远地憋在了心里。这东西憋得久了,使他的性情发生了变化,原来很仁义很通情达理的人却变得很不可理喻。遇到不遂心的事,不管对象是谁,他都会兀自发泄,惹得别人不敢靠近他。便成了孤独的人,以至最后不仅好发脾气,还很好斗;一遇到有争斗的场面,不会少了他。人家是劝架,他是添柴助阵。一方软下来,他会说:&ldo;你小子真(尸从)。&rdo;一方的拳头犹豫不决,他会大吼一声:&ldo;还愣着干啥,接他狗日的!&rdo;有他在的场面,一般都不好收拾。有时,他添火添得有些过火,争执的双方都愣了,之后竟一起把拳头砸到他身上。&ldo;要是老子有枪的那会儿,全都娘的把你们突突了!&rdo;他急了,提起两只老拳挥过去,他不再是助战,而是直接参战了。
领导上对他很头疼,但他是功臣,又拿他没办法,最后把他安排到锅炉房去烧锅炉。锅炉房是一个少人的僻处,不会发生争执的场面,领导上就对他少操点儿心。他就拿锅炉撒气,要不就烧不到温度,把居民和工人冻得瑟缩如鼠;要么就烧得过了铆,屋里热得衣服都穿不住,出了门就感冒。人们怨声载道,他却快意于自己的恶作剧,兴奋不已。
厂领导就只有去找他的老领导,那个已居显位的他的游击队长。
队长一来到他们厂,翁送元心里就明白了。
老领导问:&ldo;送元,过得咋样?&rdo;
&ldo;不咋样。这儿不是人呆的地方。&rdo;
&ldo;有什么打算?&rdo;
&ldo;你送我走,回老家。&rdo;翁送元说。
&ldo;老家可苦。&rdo;
&ldo;苦是苦点儿,但比这儿痛快。&rdo;
于是,在他的老领导协调下,他回到了阔别二十年的老家。
陪同翁送元回来的是公社的领导,那个当年给翁上元、刘淑芳扯结婚证的潘同志。自然还有翁送元的老婆,一个又矮又瘦、面色阴冷的女人。
潘同志说:&ldo;根据公社的决定,后岭与前台、后台合并,建立后岭大队。&rdo;人们很平静。因为前台与后台是后岭村村口之外的两个小村,两个自然村,座落在两个小垭之上,每村不到二十户人家,一直自生自灭,像两个被母亲遗弃的孩子。没并村前,就受后岭的接济,一切农事和举动都跟着后岭的步子走,合并与不合并都差不多。宣布合并,只不过有了名份,对后岭影响不大。
潘同志接着宣布:
&ldo;经公社决定,由翁送元同志任后岭大队党支部书记,翁上元同志任大队长。&rdo;
人群里一阵吵嚷。人们是在议论,翁送元放着城里好好的工人不当,回村当什么支部书记,中邪病了咋地?他回来,要卖点什么药呢?
潘同志以为下面有意见,严肃地说:&ldo;翁送元同志是革命的功臣,支部书记当之无愧!&rdo;
下边嘻嘻笑起来。
三
潘同志宣布完决定的当天晚上,翁送元就召开支委会,除了通知翁上元之外,也通知了翁息元。翁送元说,一个支部至少应该有三个以上的支委,公社领导考虑到翁息元也当过队长,就决定吸收他作为支委,刚才在众人面前没有宣布,怕引起议论,毕竟三个支委是一个家族的人。但组织上是从实际影响和能力上考虑人选的,&ldo;举贤不避亲&rdo;,一切从好开展工作出发。
支委会上确定了分工。翁送元自然是管全面,翁上元主管生产,翁息元协助翁上元抓生产并兼任大队的会计。
翁送元严肃地说:&ldo;咱虽然是爷儿仨,但办的是公事;公是公,私是私,别(尸求)的瞎掺和,谁办事走了板儿,小心咱揍他。&rdo;
&ldo;自然,自然。&rdo;翁息元头点得如鸡啄米。
翁上元却没有吭声。
&ldo;上元,你咋不说话?&rdo;翁送元盯着翁上元问。
&ldo;三叔不是说了么,他代表我。&rdo;翁上元说。
&ldo;这可不成,在组织里,他是他,你是你,不分尊长,马虎不得,记得不?&rdo;
翁上元忙说:&ldo;记得。&rdo;
翁送元说要讨论讨论村里今后要干的大事,他先问翁息元:&ldo;息元,你说干点啥?&rdo;
翁息元说:&ldo;这得问上元,他是现管。&rdo;
便问翁上元。
翁上元说:&ldo;对村里的事,咱有个打算;如今二叔回来了,说出来,由二叔定。&rdo;
翁送元点点头。
翁上元说:&ldo;这一,扯上电,这上下连三村都扯上电了,就咱村黑(尸求)着,咱爷儿们管事了,不扯上,现眼。这二,打几眼井,安几台泵,咱村一早就绝收,咱是饿怕了。&rdo;
翁送元眯缝着眼,眼皮也不抬一下,问翁息元:&ldo;息元,你说呢?&rdo;
翁息元说:&ldo;上元咂摸得对头,这都是眼下应该办的,咱山里讲求的就是个过日子,过就过好日子;这两件事办了,日子会红火起来,乡亲们也会念咱们好。&rdo;
翁送元听完翁息元的活,眯着的双眼睁开了,而且睁得贼大,迸出咄咄逼人的光芒,叫翁上元、翁息元不敢正眼瞧他。
&ldo;你们俩是串通好了咋地?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出的还挺匀势。&rdo;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