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心思细腻,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在此谢过母后。”萧陆川站起身来,向着宫中方向跪拜,看起来倒是虔诚得很。
高怔见状很是满意,又交代了几句惯例的“穿着女装别随便乱跑丢了皇家脸面”“老实在家读读书画画画弹弹琴”之类,便领着一帮子宫人回了宫去。
“送高公公。”萧陆川拱手相送,显得很是低眉顺目。
而那袖子中藏着的手,却早已使劲儿捏成了团,捏得指骨关节没了血色……
这天晚些时候,沈玖又偷偷地从墙那边翻了过来,轻门熟路地找到了“小钏儿”的房间。
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萧陆川心事重重的叹息声。
“是谁惹我们小钏儿不高兴啦?”沈玖在窗口,伸出手,捏成了一只大灰狼的样子,张开了血盆大口,“说出来,让九爷我高兴高兴?”
“……”萧陆川早就对沈玖这不请自来的毛病熟视无睹了,还特意跟手下的暗卫们打好了招呼——沈玖来时不必拦着,但却要把“外面”的人都给阻着。
他看了一眼窗口冒出来的古灵精怪的小脑袋,心里不禁叹息。
幸好他不是真的黄花闺女,否则,被沈玖这么肆无忌惮地乱闯闺房,按照他母妃的话怎么说来着——清誉不保,日后难以嫁人!
“怎么啦,小钏儿,到底谁惹你不高兴啦?”沈玖不知自己身上已经被贴上了“登徒子”“采花大盗”“放荡子”等多种标签,一进屋就看见小钏儿抱着一件男款长衫愁眉不展的,也顾不上作怪,急忙坐到了对方的身旁,撩起长衫的衣角,“这衣服是谁的啊?”
“宫里赐给青王……殿下的冕服,说是祭天那天用。”萧陆川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灯火下落下了几重阴影。
“那青王放你这儿作甚?难道是不合身,让你给他改?”沈玖一抬眉毛,“你会做那些针线活儿吗?”
沈玖有点儿不大乐意,心道这青王怎不去找个裁缝,小姑娘才多点大,就要劳她在这昏暗的灯光下费心思、费眼力地穿针引线,这分明是苛待儿童,滥用童工!
“陛下素来不喜白色,但偏偏宫里给青王殿下的是白色,这分明是……”萧陆川咬了咬小小的唇,他没好意思说出口,说皇后还给青王殿下送来了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此番羞辱,又怎好意思说与沈玖听去。
“陛下不喜白色?为什么啊?”沈玖好奇地问道。
“青王殿下说,陛下曾嫌白色晦气,是披麻戴孝的颜色。”萧陆川叹道,“穿着这身去陛下眼前晃悠,万一惹了陛下不悦……”
“嗨!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沈玖笑道,“天子祭天,祭的是何人?”
“自然是天地神灵,以及列祖列宗。”萧陆川刚一说完,心思便想明白了,眼睛顿时一亮,“对啊,祭拜祖宗,本就该披麻戴孝!若是真穿得大红大紫,反而是为不敬。”
“所以,这白色没什么不妥啊。”
“但是,白色更显得人苍白,青王素来身体欠佳……”萧陆川握住了拳头,皇后才没那么好心,挑选了白色肯定不是因为考虑到祭天要素净,而是……就想让他把那胭脂水粉涂抹到脸上,在父皇面前好好羞辱一番自己。
“脸色不好看,涂点胭脂水粉什么的遮一下不就好了。”沈玖不以为意,坐在榻上,随意乱晃着自己的两条腿。
“青王乃堂堂男儿,怎能傅粉施朱!”萧陆川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桌板,拍得桌案“咚”的一响。
“这为何不可啊?”沈玖睁大了眼睛,“两晋南北朝时的男子还天天梳妆打扮呢,那时候谁不涂个粉都不好意思出门!”
“两晋南北朝是哪朝?”萧陆川顿时皱起眉头,“我怎没在书上瞧见过?”
沈玖这才想起,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得打着哈哈:“哦,那是南边一个大国的……唉,我就是想说啊,只要这胭脂水粉运用得当,男儿用了不仅不显娘气,还能增添几分男儿本色!你瞧瞧我……”
沈玖指了指自己的脸蛋,颇为骄傲地道:“我今日出来之前,也敷了一层珍珠粉,你可能看出来?”
萧陆川惊讶地往沈玖脸上看去,灯光照耀下,沈玖那张小脸光滑亮泽,肌肤甚是细腻,只是这颜色嘛……
“你确定你涂了珍珠粉?”萧陆川故作讶异地问道,“不是黄姜粉三七粉?”
“喂!你什么个意思啊!”沈玖跳将起来,“你拐了弯说我黑是吧?”
“呃……没有,没有……”萧陆川急忙罢手。
就看沈玖一把端起了烛火灯台,凑近自己的脸蛋,居高临下地道:“你仔细看看,我这分明是健康的小麦色!”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还不行吗?”萧陆川笑了,顿时觉得心里那乌烟瘴气的阴暗想法,被沈玖这么一搅合,全都搅合没了。
此人不仅有一肚子好听的故事,一路惊险刺激的阅历,还是这王府里不可多见的开心娃娃。
他的身边,还从未有过这么有趣的人,朝气蓬勃,仿佛充满了能量,潜移默化地感染着他……
只是这开心娃娃此时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
只见沈玖怔怔地站在那儿,双眼直直地盯着萧陆川身前的白色冕服,神色变得十分凝重而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