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愈脸上的笑容倏地散了,梗了半天,才道:“当时在船上,我不该教训你的腿,而是应该割了你的嘴巴。”谢慈微笑:“下回有机会易地而处,我会回敬你的。”他们大约是做不成朋友了。宴雪安派了一可靠之人立刻去请崔掌柜的决定。芙蕖站在窗前,通过窗户半开的缝隙,打量着上下三层阁楼。宴雪一时半刻没心情招待她。芙蕖便有了时间在心中细盘索。——动手的人,就藏在这楼中。甚至有可能至今仍未离开。那么明显一颗人头呢,进出必定招人注目。芙蕖向宴雪打听:“深夜里叨扰了崔掌柜,他会来吗?”宴雪道:“此地向南越十里,是崔掌柜的庄子,他平日里就住庄子上,他就算不来,也会命人告知我该如何处置的。”芙蕖掐算着时间,一去一回,半个时辰足够。死人的那间屋子正房门紧闭,芙蕖在窗户的斜对面坐下,正好能随时看着那屋外的情况。茶过了三盏。半个时辰有余。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宴雪开始不安的在房间里踱步。芙蕖心里再次狂跳。——动手的人还在楼中,没有离开。报信的人一去不回,自然是途中被人拦下了。拦人的当然是凶手。那么大一个人头不好藏,一旦官府或是崔掌柜那老油条插手,他们首先会做的就是封楼、搜查。凶手能在一亩香中悄无声息的动手杀人,足以证明他艺高人胆大,既然能十步杀一人,那么想必也能做到千里不留行。凶手倘若杀了人便走,此刻早已逍遥出逃,根本就不用在乎身后留下的烂摊子。可他却出手拦下了往外边传信的人。显而易见,他仍在此地,而且多半事情还没办完。今晚还有的热闹。宴雪等得心焦,又派了两个人出去查看情况。而就在宴雪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陈宝愈收好了人头,推开临街的窗户,朝外探了几眼,缩回头,说:“老板娘不长眼色啊,这我不得给她点颜色瞧瞧,去,把那几个报信人的舌头给我削了,拿给宴老板瞧瞧,让她给我消停点。”他轻轻念叨完这几句,便关了窗。外面楼顶上一人攀着房檐,整个人倒吊在眼下行走,身形诡谲轻便,往荒郊的草丛中一荡,便失了影子。谢慈:“戌时快到了。”陈宝愈:“还有时间,不急。”宴雪在半刻钟后,等来了敲门。她急忙迎出去,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下人,却没有在意,张嘴便问:“如何?”外面那人毕恭毕敬呈上一直匣子,比手掌略宽一些,很轻便的躺在宴雪的手心里。宴雪:“这是?”那人道:“崔掌柜让您自己回屋里瞧。”宴雪不疑有他,捧着匣子,拴上了门,退回到桌案前,慎重的将匣子打开。芙蕖一心多用,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注意着宴雪的反应。只见宴雪开了匣子之后,面上一片惨白,倒退了几步跌在椅子上,将手帕递入口中,死死咬着憋住了尖叫。芙蕖起身跑过去,那匣子中,赫然摆着三只人的舌头,鲜血淋淋。好阴毒的手段。宴雪哪禁得住这般吓唬,当即便到处找衣裳要出门,说亲自去报官。芙蕖瞅准了机会,身后在她的颈后用力一捏,宴雪登时昏厥过去,软绵绵倒在了椅子上。芙蕖给她盖了件衣裳,用清水净了面,用宴雪妆台上的脂粉,将自己打理了一番,脱去外衣斗篷,露出里面一身不菲的锦缎。芙蕖推开门,发现那送舌头的人竟还未离去,正守在门前。隔壁,陈宝愈倚着墙,掀开窗户的缝隙,一脸看戏的表情想听听隔壁老板娘的反应。一亩香里房间陈设什么都好,尤其隔音特别好。毕竟有些客人进了此地是不讲规矩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兽性大发。陈宝愈要招呼谢慈一起来听。谢慈却远远的闭上了眼。芙蕖歪头打量着面前这人,问道:“怎么?”那人说:“想等宴老板一句话,小的好回崔掌柜。”芙蕖盯着他看了半天,一捋长袖,张口轻柔道:“那便去回你主子吧,今夜一亩香照常迎客,请贵客吃好喝好,倘若有哪里招待不周,尽管开口。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谁敢胡说八道,便依着主子的意思,割舌头。”陈宝愈头靠在墙边,“啧”了一声,一脸无语地看向谢慈:“完了,叫她看出来了。”早在芙蕖刚一张口的时候,谢慈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窗户轻轻关上。谢慈对陈宝愈说:“你不割人的舌头送去挑衅,她倒也没这么快就能明白。”陈宝愈翻了茶杯,给自己倒茶,道:“我好羡慕你啊,你们可真般配。”谢慈陈宝愈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可惜,芙蕖看他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好。陈宝愈悻悻地心想,就是心眼有点小,太记仇了。戌时二刻。芙蕖坐了一桌摇骰子的庄,余光见楼里出现了很多神色有异的人,看似漫无目的地在四处游走,实际已经彼此围成阵,困守了整座楼。陈宝愈已经不见了。一亩香的正门口此时走进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芙蕖一眼就认出了姚氏。尽管她黑纱罩面,捂得严实,但骗不过芙蕖的眼睛。只是与她结伴同来的那男子不知是谁。白合存让她给弄哪去了?芙蕖已经在这张桌上连赢三局,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第四局,她却果断弃了赢面,押了反,瞬间前功尽弃,亏了个彻底。芙蕖不以为然,撒下钱,换桌了,挑了个合适的位置,盯着姚氏那二人上楼,进了宴雪隔壁的房间。一瞥之后,芙蕖便收回了目光,她是以宴雪私客的身份,在此受着贵客般的招待,伙计和熟客都愿意看在宴雪的份上,给她三分薄面。她散了钱财,再一句乏了,谁不会硬留她。芙蕖便施施袅袅地回了宴雪房间。陈宝愈命手下的人开门迎了姚氏进来。正对着门前的桌案上,摆着那盛脑袋的盒子。姚氏揭了面纱:“陈堂主。”陈宝愈坐在椅子上,冲她点了下头,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与她同行的那位男子身上,健壮,不算年轻,是个习武的男子,身上还少见的有一股杀伐之气。陈宝愈望着他,挑了下眉,露出几分惊讶,道:“南秦的六殿下,好久不见啊,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南秦的六皇子上前一步:“确实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你还是大燕朝的陈王世子,才几年的光景,就摇身一变成了朝廷追缉的钦犯。”姚氏见自己哥哥出言不客气,皱眉去拉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