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听他这么一说,心中有些欢喜,便笑道:“今日得知你来,我心中也是忽有所感。刚才见到你之后,更觉得你我二人颇有机缘。我便来考究你一番,如果你真有慧根,我就亲自收你为徒,否则也会让你拜在住持的门下,如何?”温怀本意,只是想在金山寺出家。哪想到,法海禅师竟然有意收他为徒,忙起身恭立道:“小子驽钝,请大师指点。”
法海将手中的木槌放在木鱼旁,指着这两样东西问道:“你看这木槌和木鱼,本是同一块木头上所生。只因为一个被做成了木槌,一个被做成了木鱼,这才有了不同之处。然尔,这木槌日日去敲击木鱼,是何等痛快?这木鱼日日被木槌敲打,是何等凄苦?唉!曹植的七步诗说得好: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且来说说,他们的命运为何如此迥异?”
温怀想了想,说道:“大师!这木槌和木鱼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僧人敲击诵经。如果木槌不敲木鱼,木鱼不发出响声,那造他们何用?大师请试想,这木槌木鱼,是愿意永远做那朽木一块呢,还是愿意如现在这般恰得其所呢?何况,究竟是木槌在敲打木鱼,还是木鱼在格挡木槌,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世间一切事物,存在则必有其道理,无需执着。大师,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法海抚须大笑,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你再看这蒲团,终日被我等僧人所坐。可惜它无法选择主人,只能被主人来选择。天下僧众多如繁星,有那刚刚剃度的小沙弥,也有那一寺的住持、首座。但不论是谁,不论什么样的身份地位,只要出了家做了和尚,屁股底下都少不了一个蒲团。刚剃度的小沙弥劳役多,坐着念经的时候就会少,蒲团自然舒服一些。老僧身份地位高,坐着念经的时候就多,蒲团虽累,但价值却会更大。施主,如果你是一个蒲团,会希望自己身上坐的是谁呢?”
温怀笑道:“大师!蒲团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那它无论怎么希望,都没有任何用处,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何况,小沙弥终有一天会变为老僧,老僧也都是从小沙弥走过来的。所以无需烦恼,每一个蒲团的命运都是一样的。六祖惠能大师说的好: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如果是一个蒲团,就不会去管身上坐的是谁。”
法海抚须大笑,满意的说:“答得好!你果然颇有慧根,我就亲自收你为徒吧!既然你懂得一切事物皆有其道理,那从今以后,就不要再执着于恩怨情仇了!你的法号,就叫做空情吧!”温怀双手合十,郑重的向法海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多谢师父赐名,空情从此便空情!”
法海连连点头,大笑道:“好!好!好!”说完,他右掌拂过温怀头顶,温怀的头发尽皆掉落。法海又拿起香炉中的檀香,运臂如飞,在温怀头顶烫下了六颗戒疤。自此之后,温怀便在金山寺出家为僧。
温怀将父亲盗墓和兰亭序之事,都告诉了法海。法海便命他住在洞中,日日跟随自己修行。温怀住进了最靠里的房间,他在石床下凿了一个坑,将兰亭序和两个图纸,都放到里面藏了起来。
虽然温怀远在江南,但安重诲并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捕。从淮河渡口传来的消息,让安重诲得知,温怀已经逃到了吴国。安重诲对兰亭序依旧抱有幻想,认为兰亭序有可能在温怀的手中。他派出密探多方打探,终于得到了消息,温怀在金山寺出家为僧。
安重诲调集大内侍卫,从中挑选了几个武功极高之人。派他们潜入吴国,到金山寺来抓捕温怀。这些大内侍卫来到润州后,纷纷扮成香客,混进了寺中,摸清了里面的情况。得知温怀住在最西侧一个山洞里,几个大内侍卫便趁深夜潜入寺中,准备连夜抓捕他。
趁着夜色,几个人黑衣蒙面,悄悄来到法海洞外。为首之人说:“兄弟们,咱们得多加小心才行!这里毕竟不是中原,而是吴国。如今,吴国正与我大唐交战,如果失手被发现,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咱们定要一切小心,一会儿进去抓了人,就立刻离开这里。现在已经是深夜,这个时间他应该是睡熟了。咱们进去后先塞住他的嘴,别让他叫喊出声,免得惊动了寺中僧人。然后我们直接绑了他就走,不要弄出太多动静。”
说完,他带头轻轻走了进洞中。这几人摸黑来到温怀的屋中,带头之人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接着微弱的亮光,他认准了躺在石床上熟睡的温怀。几个人刚想要动手,忽然,一阵不可匹敌的重压传来,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得他们瘫软倒地、动弹不得。
自从温怀留在金山寺之后,法海就让他与自己在洞中同住。温怀以为师父是为了方便时时教导自己,所以也没有多想,就在法海洞中住了下来。其实,法海得知兰亭序一事之后,早就料到了会有事情发生。他让温怀住在这里,是为了自己能随时保护。
这天夜里,温怀睡的正熟,忽然被人拍醒。他睁眼一看,原来是师父拿着油灯在床前。温怀坐了起来,揉揉眼睛,顺着灯光看去,只见屋中倒着几个人。
温怀忙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法海笑道:“这些人是来抓你的,至于他们是谁、是何人所派,你还是自己问吧!”说完,法海挥手一拂,地上的几人感觉压力顿减。他们纷纷爬了起来,暗自运功一番,感觉身体毫无不适。
这几人艺高胆大,又有军令在身,相互之间传递了一个眼色,一同挥刀向法海扑了过去。法海又是挥手一拂,众人立刻感觉重压再现,又是双腿发软、摔倒在地。法海笑道:“你们这般不老实,那还是继续倒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躺一会儿吧!”
温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李嗣源派你们来抓我吗?”那为首之人没答温怀的话,而是恐惧的盯着法海,颤声问道:“你究竟是人是鬼?为何你挥手一拂,我们就倒在地上?”法海道:“我当然是人,这世间哪来的鬼?阿弥陀佛,老衲是金山寺法海和尚!”
那人惊道:“啊!你就是法海禅师?世人都说你是活神仙,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在说你高寿。原来你竟然这般神奇,一挥手就能让我们动弹不得,真是神仙啊!好吧!既然有法海大师在此,我们还怎么敢乱来?还请大师先放了我们,我们保证老老实实、不再乱动。这位小师傅所问的话,我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众人也跟着连连求饶,法海点点头说:“好了,那你们站起来说话吧!”话音刚落,那几人发现身上压力顿失。他们赶紧爬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再不敢乱动。
温怀继续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那侍卫头领忙说:“小师傅,你就是温怀吧?我这里有你的画像,所以认得你。”说完,他从怀中摸出一幅画像,交给了温怀。温怀打开一看,笑道:“李嗣源还真是用心,找的画师还不错,竟然画的这么像我!”
那侍卫头领接着说:“小师傅,我们几人是大内侍卫,但不是皇上派我们来的。派我们来抓你的人,是宰相安重诲。出发之前,他专门叮嘱我们,在抓住你之后,还要仔细搜查你的房间,寻找一部叫兰亭序的书法。”
温怀低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李嗣源,而是安重诲!好了,你们走吧!回去告诉安重诲,兰亭序已经在长安的大火中烧毁了,让他别再来烦我!”几人忙连连道谢,慌忙逃离了金山寺。
这几个侍卫回到洛阳之后,将此事如实报告安重诲。安重诲听说兰亭序已经毁在了那场大火之中,心中极为失望。他听法海禅师如此神通,金山寺又在吴国境内。顿时感觉鞭长莫及,只好就此作罢,不再派人去为难温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