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内,谢简清睁开双眼,目若寒光。那一团黑雾,化作丝线缠绕的核,线条杂乱地动着,看得人眼花缭乱。那道怪异声音继续叫嚣:“那毛头小子还算有点用,你那伤口,恐怕此时不太好受吧,桀桀桀!”
谢简清并不说话,目光直直地绕过这团黑核,目空一切,透过他在看着灵体外。他那张清冷的脸上,古井无波,丝毫没有受到他的语言挑衅影响。那声音不甘示弱,拔高了音量:“等它侵入你的四肢百骸,最后只能变成一具傀儡,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有没有现在的底气!”
“你那放在心尖的师尊,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待你,她会嫌弃你,抛下你,最后再亲手断了你的命!”
原本毫无波澜的谢简清,这次终于抬起眸子,正眼看向它。他的目光仿佛从极寒之地而来,裹着千年不化的冰碴,利刃一般射向了它。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好似在对自己解释,喉咙里滚出话来:“师尊绝不会这样对我!”
区区虫蛊,不足挂齿,他绝不可能会变成傀儡。若真的有那一日,他的主人,也只可能是师尊一人。谢简清面色阴沉,狭长的眼尾淬着冷意,死死紧绷的侧脸棱角,暴露了他内心那一丝不安与惶恐。师尊绝对不会这样对他的,绝对不会!她会保护自己,永远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哪怕是他惹出来的祸,在药山天崩地裂的危急关头,她也会无条件地护着自己。他现在就是师尊的心头肉,什么铃儿、桑颜,在师尊心中,永远都不可能比自己更重要。就像现在这样,足够了,他心满意足。就这样就好,什么都不需要变。只要那些人不来打扰他和师尊,只要师尊不下命令,他也不会再去追究任何事。否则,除非师尊非要保他们,他是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想到这里,谢简清脸上的表情变暖了几分,狭长的眼尾仿佛荡漾着笑意。他的脑海里,此时满满都是构想好的美好画面。那道声音讥讽道:“是吗?那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受得住!”
虫蛊发作,几乎要攻破他全身的防线,那团黑核也化作黑雾,干扰着他的情绪,拉扯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头顶上的情绪色,正在快速变换着,黑红交加闪烁凄厉!谢简清顿时感觉体内一股夹杂的混沌力量,让他的身体几乎快要爆炸!谢简清双手捏成拳死死握紧,灵体外端坐着的身体,因为用力正在微微颤抖。突然,两股力量同时袭来,谢简清胸口一痛,当即咳出一口血来,渗在唇边。本就苍白的脸上,一抹鲜红的血色,显得异常鲜艳。偏生他脸上毫无表情,即使体内痛苦万分,也丝毫不表露于外,两种极端的画面交织在一起,那种病态的颓败,不甚真实。在他脸上生出了一种诡异而苍白的美感,让他宛如雕刻。唇角的血止住,谢简清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了。灵体内,那道黑雾突然散乱无章,它感觉有一道神圣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它望而生畏。只能跪地俯视着,控制着谢简清的黑雾,再也动弹不得。谢简清抿着的唇松开了。他视线一瞥,勾起薄唇,“师尊永远不会怀疑我,你说,若是我将你的事告诉师尊,她会怎么做呢?”
“师尊她,永远都有办法,她会找遍夏洲大陆的所有人,将你从我体内彻底铲除。若是找不到,哪怕是寻遍夏洲之外,师尊也会让你无路可逃。”
谢简清的声音轻飘飘的,悠悠地吐出来,却让那道怪异声音顿住了。半晌后,他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哼一声。“希望如你所愿,只盼不是你一个人的自欺欺人,桀桀桀。”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那团黑核就慢慢消失不见了,那道怪异的声音,也隐入了尘烟。谢简清运转体内灵力,手臂上青筋暴起,顺着他血液的流动,一条条黑线浮动。与此同时,他身体上的疼痛与难耐的麻痒,也随着黑线浮动的方向而波动。没了那团黑核的影响,谢简清也不再逞强,刚才一直忍着的痛苦终于浮上脸颊。薄唇紧抿,眉心紧蹙,额角黄豆大的汗水滑落,顺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线,没入锁骨。黑核与虫蛊在他体内的对冲,让他几乎苦不堪言,但他没有表现出分毫,全都隐忍了下来。虫蛊的最后一波爆发,谢简清那张清冷的脸,几乎涨红了。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自他端坐的下盘处升起,空气波动在那一瞬间让他清隽的脸都有些看不清楚。转瞬没过多久,虫蛊的发作终于消失了,谢简清紧绷着的肌肉也松懈下来。端坐在床上的谢简清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里,有些倦意。他的眉眼间,多了一丝疲惫,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他靠在身后的墙上,缓缓垂下长睫,闭目休憩了。另一边,落花坡。蔚都坐在院子里,桌上刚泡好的茶香四溢。他往后一躺,靠在座椅上,双腿交叠,指尖轻点桌面。脚边的落叶吹起,一瞬间,他忽然动作一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他抬头,盯着远方,眼里若有所思。“大师兄,发现了什么?”
一旁的小弟子问道。蔚都轻笑一声,“就快了,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
小弟子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看他眼里神色带着欣喜,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恭喜大师兄了,看来是有好事。”
蔚都眉头一挑,放下交叠的腿,喝了一口茶不置可否。哼,就算是白楚汐的心爱弟子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被他耍得团团转?这边,谢简清闭眼休息了没多久,体内那股天道助力开始流转在他的四肢百骸,终于得以喘息。这晚,他打坐直至第二天,直到天光大亮,才套上外衣出门。拉开门,刚抬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人。她一袭鹅黄烫花裙,背着双手站在阳光里,一看到他就挥了挥手,展露笑颜。那双桃花眼在光亮下,更加明媚了,红唇水润,眉眼弯弯。她就像初冬暖阳里的仙子,站在花丛中,只需裙裾飘飘,就能将人所有的视线掠去。阳光照耀,谢简清微微眯了眯一只眼,苍白的脸上重新泛起红晕。薄唇也恢复血色,他勾了勾唇,朝白楚汐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