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蓝衣姑娘的时候,她告诫我说,要小心步虚画境造成的反噬,我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逆天而行都要有等值的代价相交换,步虚画境虽然不像复生术一样公然违背天意,但时光本应一去不返,轮回本应将前生记忆抹除,步虚画境却能令过往重现,甚至能让人窥探到前世记忆,这本身就是一种逆天之行。
虽然步虚画境是死者的幻术,反噬却没有因为施术者已死而终止。
在一阵眩晕之中,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碎裂声,画境如同一面被狠狠打了一拳的铜镜,裂出蛛网似得裂痕。
下一秒,我很震惊的意识到,像裂出蛛网似得裂痕的,不是画境,而是我的灵魂。我过去一直用一具死人的身体承受反噬,所以一直感受不到,如今逐渐累积到可以感受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寄存在一副画像之中的灵已经造成无法修补的破裂。
我身子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晃晃,意识越来越浅,朦胧意识中,仰面是无垠无际的白色玉兰花,嫩白的花瓣簌簌飘落在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玉兰花花香。鼻尖忽然闻到清冷梅香,花香很淡,却有温柔的味道,像一坛佳酿令人陶醉。
寄托于画像的灵完全破碎后,我就要死了罢?所以,这是我死前的幻觉罢,模糊的视线里,纷纷扬扬的落花间,一人一席玄黑锦袍。袖底梅香清冷,双手轻轻将我托起,将我拥入他的怀抱。
他的怀抱很熟悉,很舒适,是我怀念已久的拥抱,仅存的意识渐渐涣散,一串眼泪悄然淌下,墨白,是你么?我找了你六年,我是不是找到你了?
……
好在我六年四处漂泊的坏运气给我换来了一点好运。
在画境幻象里。我的灵虽然因反噬而受到破坏。但并没有完全碎裂,虽然已经长出了裂痕,不过幸而未从身体脱落,我得以保住这条性命。醒来时。身在栖凤山上。
茅草屋的格子窗大开着。暖风拂面,山间开满五彩的格桑花,山间的天蓝的几乎能滴下水来。随意铺展的几缕白云似海上浪花翻卷。几只不畏人的斑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互相啄对方的羽毛。
我爱上的人,他穿着玄色的锦袍,墨发顺着手臂滑下来,阳光恰到好处的照到他脸上,那双眉眼说不出的好看。
“是幻觉吗?我又看见你了,墨白,在幻境里我看到你,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你。”我抬起手想触碰他,但一想到若触碰到他就会发现他只是一个幻影,我迅速把手缩回去,这样观望,至少还能假装他真真切切的存在。
他抓住我缩回的手,附上他的脸颊,声音温柔的让人莫名的想要流泪:“不是幻觉,阿源,我在这里。”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却很柔软,想象着,他掌心的体温浸透我的肌肤,融入我的血脉。我感受到他的温和,不是幻觉,他就坐在我旁边。
我扑进他怀中,猝不及防地,他被我撞倒在榻上,我压在他身上他也不嫌重,轻轻一笑,抬起双臂将我紧紧包裹。他的长袖把我藏的严严实实,就像一个四处逃难的人终于找到一个藏身之所,我从没有过现在这么安心。
“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天南海北的找你,怎么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也不要我了……我以为,你移情别恋,跟别的姑娘跑了。”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又胡说八道。”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变得严肃沉重,手掌在我头顶停下来:“阿源,对不起,我该早点回来找你的。”
我的手指在他胸前瞄着圆圈:“六年了,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黄巢起兵,李儇坐视不管,朱温能在一个月内横扫江南,连克三州,可为何兵临信州城下,区区一座信州城却迟迟攻不下?”
若不是那时信州城内风言风语四起,胆小的士兵擅自打开城门,信州城一时半会绝对攻不下来。我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因为李晔比李儇有骨气呗,他坚守城池誓死不屈……”
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恍然大悟道:“啊,不对!难道说……你当时就在信州?!”
墨白笑着点点头。
我却拼命摇头:“我去信州找过你了!可我……”我和他就在一座城里,没准还有很多次擦肩而过,我竟然没有看到他!
他的指尖比在我唇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
我的头枕着他的胸膛,清晰听到有节奏的搏动。突然想到我晕倒的时候明明身在玉兰花林,好奇道:“可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