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幅字从箱子里拿出来,拂去上面积起的一层薄灰。她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几乎要落泪了。
阿玛去世后他的书房就被封起来了,纯懿过去几年时时会在梦里想起阿玛书房的陈设布局,记忆最清晰的点,就是墙上的这幅字。
额娘是生她时受了苦难,撒手人寰的。阿玛与额娘的情深意切,她虽从未亲眼目睹,却时时刻刻置身其中‐‐
额娘的手稿是由阿玛整理成册的。
额娘从前作的书画,也都由阿玛亲手装裱,布置在书房和起居屋子里。
额娘每年忌日,阿玛都会亲作诗文,独自阅完后将它们烧掉。
额娘每年生辰,阿玛都会画两幅额娘的肖像画‐‐一幅是年轻时的额娘,一幅是随着时间流逝而一年年渐渐老去的额娘。额娘的寿数永远留驻在二十四岁,可画像中的额娘却与阿玛一样,容颜的变化停留在乾隆四年的春天。一直到阿玛去世之前,他还保留着这个习惯,强硬地撑着病体,完成了那年的两幅肖像画。
阿玛只说:&ldo;相逢豆蔻盛年,未行白首之约。&rdo;
可他,到底也还是没能白首终老。
纯懿又理了理自己嫁妆中的字画书稿。
阿玛还给她留了一幅额娘的画像,是额娘年轻的模样。
永福一直执着于让纯懿记住爱新觉罗氏的面容长相,毕竟三个孩子里只有纯懿是在未记事时就失去了额娘。即便是在给女儿准备嫁妆时,他也执拗地把这幅他最满意的画像搁在了女儿的嫁妆箱子里。
当然,至永福去世,纯懿都未曾将自己心中放了许多年的疑问说出口。
她不敢问。
&ldo;阿玛,是我的降生害死了您的此生最爱。您恨吗?若是不要我这个孩子,您就能与额娘天长地久了。您就能亲眼见到额娘鬓边的白发、眼角的皱纹、垂下的眼袋、枯槁的双手……您不必在梦中与额娘相见,您每天一睁开眼,就能拥住她的实体‐‐如此,人世对您来说,也许就没有那么漫长难捱了。&rdo;
纯懿抬头,抹去脸上纵横肆虐的泪水。
嫁妆箱子里,沉甸甸的物件,满满都是长辈对她的爱。
祖父揆叙钟爱珍藏的书画旧物有小半都归了纯懿。
伯父永寿收集的珍品古籍也都妥善处理之后安放于樟木箱子中。
关氏拿出了从前她的嫁妆里的首饰、珠宝、玉器、金器。
家中兄弟姐妹们也为她添妆:瞻岱给的是他祖父纳兰性德流传下的部分手稿与一匣子古代棋谱;宁琇给了两柄宝剑及一张名弓;美岱给了自己修复的古琴谱与她出嫁时留在纳兰府没有带走的两把古琴;美珊凑了一对和田玉璧和两把檀木玉骨扇;美霖给了一双玉质海东青摆件;舒嫔娘娘赐下两幅古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