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气忿忿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搞不明白,同为汉人,又同在一个办事房办事,大家伙何以要携起手来愚弄于他。
第二天到办事房,曾国藩受命誊一份&ldo;皇考&rdo;,一连誊了三遍都没有通过,赵楫每回都是在上面批两个字:&ldo;重誊。&rdo;
一份五千字的&ldo;皇考&rdo;,曾国藩整整誊了一天才交卷。
第5节与曾翰林一醉方休
曾国藩就知道,这一年的考评,是不会有好内容的了。
&ldo;曾大人可是住这里?&rdo;来人问会馆的茶房。
茶房抬头看来人打扮得非比寻常,急忙打了一个躬,满口应承:&ldo;对对对,小的给爷带路。&rdo;
&ldo;曾大人,这位爷找!&rdo;还有几步远,茶房就喊起来。
曾国藩打开门一看来人,急忙双手一抱拳道:&ldo;张总管辛苦!本官这厢有礼了。&rdo;
被称为张总管的人跨前一步道:&ldo;曾大人不要折奴才的寿了!‐‐我来传相爷的话,大人今天晚上过相府一趟,相爷新近得了个好玩儿的东西,拿不准是不是上好的。&rdo;
&ldo;相爷吩咐,本官岂敢怠慢,我们现在就走吧。&rdo;曾国藩忙道。
两个人厮让着一前一后走出会馆。茶房在后面愣愣地看。
张总管即张继周,是大学士穆彰阿府里的总管家。在当时京师的官场,你可以不知道京师里有几座王府,但你不能不知道穆府里的总管家叫张继周。凡是想见穆中堂的人,首先要见张总管。如果张总管瞧你不顺眼,你不仅见不着穆中堂,恐怕连穆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有人仗着自己是九门提督的门生,就试过一把,不仅未进穆府的大门,还被守门的戈什哈给打了一顿,最后还是九门提督替他摆了一桌酒席,才把此事化解。
穆彰阿何许人也?读过清史的人都知道,乾隆年间权势最重的一个人物叫和珅,官居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兵部尚书、九门提督,又获了一个公爵;而道光年间最得势的人物就是穆彰阿,势力虽比不上和珅,但在当时官场,却是一等一的人物。
当时官场的情况是:县怕府道,府道怕督抚,督抚怕军机,军机怕大学士,大学士怕穆彰阿,穆彰阿怕皇上。
穆彰阿字子朴号鹤舫,时年已五十八岁,满洲镶蓝旗人,郭佳氏,嘉庆进士。穆彰阿历任内务府大臣、步军统领、兵部尚书直至大学士。
曾国藩会试的主考官、大总裁、阅卷大臣,就是穆彰阿。
所以,两个人有师生之分,加之穆相在满人贵族里素有才名,有几件军国大事处理得比较漂亮,曾对穆还是相当敬仰的,但真去相府拜见,自中进士那次到府上谢师起,这是第四次。曾国藩素忌与满官交往过近,怕被汉官瞧不起。
会馆外停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轿车,漂亮、宽畅、气派自不必说,单是那四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就非一般官员敢养的牲物。这四个精灵的个头、毛色、身材的长短,简直让人分辨不开。
曾国藩平生第一次乘坐如此华丽的马车,竟然紧张得出了一路透汗。
曾国藩和张总管跨出车门的时候,正迎见新科的几名进士乐滋滋地往外走。
曾国藩猜测,这肯定又是由穆相主考得以跳进龙门的士子们。照常理推算,应该是前来谢师的。
这样想着,已迈进大厅,牛高马大的穆彰阿正坐在太师椅上吸着水烟,在和两个道士模样的人拉闲话。
曾国藩抢前一步,边施大礼边道:&ldo;下官曾国藩叩见恩师!&rdo;
&ldo;涤生,坐坐,&rdo;穆彰阿放下水烟袋,赶忙招呼曾国藩,&ldo;最近怎么不来看老夫啊?&rdo;
曾国藩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ldo;回恩师话,下官目前正在向唐镜海先生学习义理之学,向倭仁倭大人学习国学,向何绍基先生学习书法。请恩师见谅。&rdo;
穆彰阿笑着道:&ldo;难得难得,天下士子都像你这样,何愁国运不隆文运不盛啊!‐‐涤生哪,在老夫看来,唐鉴是天下皆知的理学大师,而倭仁又是大清公认的国学高手,不要说你,就是老夫也是经常请教的啊。不过,要讲书法嘛,你的字已经很有功底了,好像大可不必再从楷书入手。‐‐纵观我朝,圣祖的一手好字自不必讲,除圣祖外,老夫惟对乾隆年间大学士刘墉石庵先生的一手好字赞赏不已。‐‐涤生哪,你不妨也寻本帖子临临看。&rdo;
曾国藩略沉了沉:&ldo;恩师指点的是,下官记住了。&rdo;话毕,不经意地把袖口往上提了提,腕上的一块癣疤露了出来。穆相左手的那位老道见此惊异地站起来,急促地问:&ldo;敢问阁下,翰林公可是湘乡曾麟书先生的大少爷?&rdo;
曾国藩一拱手:&ldo;正是晚生。&rdo;
老道又问:&ldo;贫道在长沙云游时,听湘乡的人传说,老夫人生大人之时,乃祖竟希先生曾梦有巨蟒入怀,院中一棵百年老槐无因而枯,可是真的?&rdo;
曾国藩急忙站起身,回答:&ldo;晚生的曾祖父梦巨蟒入怀纯属湘乡人谣传而已,子虚乌有,院中老槐干枯倒是真的!&rdo;
右手的老道这时道:&ldo;贫道也听说,曾大人落地之时全身癣疥,似鱼鳞一般,至今未愈,不知确否?&rdo;
曾国藩脸一红:&ldo;晚生的确如此。晚生来京师前,看过不少名医,却都无可奈何。
想不到这疾病如此顽固,就是现在,晚生每晚也需用药涂抹后方能入睡。&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