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卢二爷提醒的极是!”忙不迭一个劲的点头,口中更是连连称是。心中何等的惊涛骇浪,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亏得不曾一口将此事应声接下。若是不然,又该是怎样的后果,却是不敢往下思量片刻。
虽说那衙门的沈书办,并无意陷自己于不义,更是不会对卢家二爷起了歹意。反复再三思量之下,这一切起因皆是因为他沈书办,急于将办成此事,才不得已有了如此说道。
随后,在卢二爷口中亦是听到了同样的推断,不免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长长吁了一口气,才彻底安下心来。
回转家中之后,在与自家娘子提起刚才那一段来,还不禁连赞了两声。引得一旁的程氏也是颔首不止:“别瞧着那位卢二爷,今年不过弱冠年纪,可心思缜密确实是不假。”
刚提了这句,不免转口追问起身边的丈夫来:“好似听当家的你曾有提过一句,那位卢家二爷正是因为,府上兄弟们还未曾分家,才不得不隐瞒了家中,在此购置产业的?”
“不错,当初正是这么说道的。”接了一言,不禁转而反问身边的妻子道:“怎么,娘子也觉得正是因为这桩,那卢二爷才这般小心行事?”
“咱们都是小户人家出身,本就不晓得他们那等官宦望族人家的难处。不过好歹有程家这般的实例在眼前,怎么也有些相通之处?别看如今这几房人是各揽一摊,互不相干,好似和睦非常!可当初太爷爷弥留之际,虽说那房都没敢在明面上强夺,可私底下给人使绊子的却是大有人在。”
提及族中旧事来,也不免感慨连连。听着娘子一番细诉,原在人口简单的普通之家出身的梁掌柜,对于那卢二爷如此谨慎行事,亦同样是深感必要。
“与其为了这金银之事,自家兄弟几个反目成仇,倒不如索性还是这般避人耳目的好!”感叹一声后,却又是摇头苦笑道:“好歹这卢二爷如今置办下的这份家产,却是实打实凭借自身的能耐,换来的!他家那兄弟几个,又有什么可说道的?”
却见这旁的妻子,已是摇了摇头:“谁又是真糊涂的!只是本就有叹念之人,一听得有关这银钱之事后,难免不会犯起糊涂病来?所以还是这般瞒得严实些,才是万全之策!”
就在梁掌柜夫妇俩,议起那位卢二爷为何要刻意瞒着府里,在外置办产业之事;另一头官府后衙中,新任的董知县两口子,也正在细数此桩成事后,自己又该如何报于上峰知晓,才得在年终的考绩之上重重添上一笔!
反复将昨夜寻了师爷,书房之中详谈所提及的那本文案,又翻了一翻后,才停住手中的动作。轻轻一笑,露出得意之相道:“原说我这好容易在旧东家苦熬了数年,才得以求得一官半职的穷举人,能在有生之年做上这么一任,已是万幸咯!”
扬了扬手中的文案,转而低声一句,接着告诉身边之人:“却说当日听得来此等小县为官,娘子你还满是怨言,如今看来,反倒不失为你相公我的福地!”
放下文案,接过那旁妻子奉上的新茶,忙又接着显摆道:“先前那一任的诸多遗留之事,不提也罢。倒是不曾出现亏空账目,比起旁人接手之时的窘迫,老爷我已算是不错了。”
听他这般一提,那旁才空出手来坐定的太太顾氏,却是似笑非笑的抬眼接了一句道:“我家夫人当初是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别瞧着旁人家能往那富庶之乡,做上一任父母官,可到底不比,此等穷困之地来的更为容易。厉来农耕之事,本就是全凭老天爷脸色过活,若是风调雨顺,倒是不难……。”
“只怕遇上风雨无情之时,便是官位难保!”这旁董知县,已是面露苦涩的瞥了瞥嘴,直接顺口接了下句。
不提当初旧东家这桩,倒还罢了,如今被那旁一心偏向旧主的太太如此往事重提后,不免是心头一凉,就是刚才的得意劲,也已然是消了大半。
想当年,自己为了与东家攀上亲近之意,才回绝了家中早订下的亲事,娶了夫人房中的大丫鬟为正室。原也就是借此,委以重任之心在其间,而随着东家得益于党政之力,借势便直接是连升了三级,可谓是风光一时无二!
也因当初的先见之明,才有了今日这为官一任之时。只是忆起同样是东家幕僚出身的另一位,却得以能在旧东家面前效力,不免使得这好容易到手的七品官职,黯然失色了许多!
能在京城走马上任,远比旁的地界,更别说还仍旧得以在大人跟前做师爷了。他所能得见的贵人有多少;在此期间的见识、眼界又该猛涨几何,何况照大人的意思,这位定还要留着往后,从旁辅佐府中大公子步入仕途的。
惟有这点,又怎不令他更是艳羡万分!他本就明白的很,自己之所以能得了这偏远小县的官职,便是旧东家看在夫人的面上,外加这些年来的苦劳。但此刻与那位,一路追随旧东家赴京而去之人,却是再无可比之处咯!
所以,才就此下定决心,必得在任上做出惊人成绩来,让众人明白他董某人,也不是只知教习幼童算学的一介穷先生而已!
也算是老天有眼,这才上任不及月余,便由那沈姓书办口中得知了自己管辖之内,还有这么一位愿意在荒山上,开辟茶园的,哪能不极力促成此桩之理!
那书办倒也是个识趣之人,顺势便取来了鱼鳞画册,躬身立定一旁是详尽细诉。更是令人眼前一亮,到底还是有懂老爷心思的,随即便顺着此桩,提及了那位卢姓官家子弟,曾在数月前置办下良田百亩之事来,不免又使得自己是惊喜在心。
虽是明知他口中的良田百亩,也有夸张之意,但据他解释清楚这其中所有涉及之事后,新任这位知县也是欣然颔首,暗道一声果然!
毕竟那等道途不便之境,除了他家续而将余下数十亩,也一并置办了下来,想来定是再无一人愿意,去到那处安家了。那百亩良田归入他家名下,也早已是注定之事,此刻提及倒也不碍的。
当然能在年终,考评之前说动了那位拿银子换了地去,对他这位知县大人而言,才是最好不过。只是略露出此意之时,却从一旁之人的婉转言语中,获悉了事情的原委。
因此才有了暗示书办一桩,既然那位是由于现银不足,才犹豫不决,暂留了其余两个山头,待来年再议。可自己年终的考绩却是万不敢有任何偏差,所以说动其改变心意,才是必行这路。
眼见这事必得就此耽搁数日,却不想,这位沈书办还真是个聪明人,晓得何事为重!老爷此刻的心思,他是拿捏的极准,中间不过停了一天,便又来回复说,只要将那连片之滩涂作了添头,划归了那位卢姓书生名下,便足有七、八成的把握,说定此桩。
漫说是无人问津的滩涂之地,就是再添上河滩对岸的闲置树林与他家,又有何难!此县本就是人少地多,只是这地嘛……多为荒弃已久的罢了。若说那位此前所购置的良田,在那交通便利的近郊,必得众人竞相争买才是。
只可惜,那片所在却是远郊之处,即便与最近的镇子相距,亦有三十余里。此刻才算将心思稍稍转回三分,轻叹一声后合上文案,端茶吃了两口。
而那旁正翻自家账本的太太顾氏,刚才见其沉默良久,也是有心提醒一句道:“老爷也莫要只顾着考绩一项,咱们府上各处的开销也是愈发紧张,还是得多留意一二的。”
一句提醒,确实又将对面这位的思绪拉回了大半,沉吟片刻后倒也不再多言,只身出了内室向前院而去。
“瞧着老爷是去寻钱谷师爷了,想必太太刚才的提醒,老爷全都入耳了。”一旁推门进来回禀与自家主子知晓的,忙又顺手给太太续了杯热茶后,才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外。
若此时情景,叫本有意听取沈书办指点,略在孝敬一项上减去三分的梁掌柜,不知会有那般作想。而另一头,提出此意的衙门老人沈书办自己,又该会是怎样面露愕然之色,便是不言而喻的了。
令这位新任知县颇感意外的是,即便自己贪一时之功,曾有暗示过那沈姓书办,此桩若是得逞无需太多孝敬也是情有可原。却不想,事隔五日之后,那位卢姓官家子弟,与购地银两一并封好的那份孝敬也是分毫未减!
“这是……难道先前之言,只是试探与老爷我不成?”
一旁矮着身形的书办,忙不迭低声告诉他知:“看来那位也是真上了心思,听说这短缺的银两,是另行同旁人借渡而得,并非是有意隐瞒老爷的。只是,往后在那茶园诸事之上,还需老爷您多多照拂一二才是他此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