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杜铁炎,重庆巫山县人。一提到巫山,大家就会想到古代著名美男子宋玉与神女“巫山**”的浪漫故事,和元稹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名句。的确,四川多雾,巫山更是大多时候都躲在起伏的青云、缭绕的仙雾里,像个含苞待放的少女一样总是羞答答的,正是因此,才引发了无数闷人骚客的美好想象。
如果说巫山给人的是一种美好的联想,让人有无数的爱情冲动,那么与巫山接壤的神农架,给人的则是另外一种感觉:它艳丽中带着诡异,幽深中带着神秘,奇秀中又包藏着惊喜与无限的杀机,比如我们当地流传的恐龙、野人、珍禽异兽、幽灵、龙、外星人等等,这些传说让每一个想亲近它的人都心怀顾忌。
我是在巫山县长大的,不过据我爷爷杜林说,我家以前也不是巫山县的,而是从神农架里搬出来的!
杜林以前就住在神农架里面,整日以山林为伴,与鸟兽为邻,过着陶渊明、王维等人的山水田园生活,日子在外面人来是相当不错的:农夫山泉还有点田!多么的让人流口水。可是谁家的难,谁自己知道,生活在山林里自然有生活在山林里的无奈,杜林祖上也不是心甘情愿到这里面住的,而是被逼进去的,有个成语叫“苛政猛于虎”,这个词一说你就明白,我们祖上就是被生活或是战火所迫,才逃难到神农架里去的。祖上逃难为后代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理论上来说是不错,但是生活在深山里交通不方便与世隔绝,还要不断的防备山里蛇虫猛兽的偷袭,日子总是过得有点儿提心吊胆。
杜林是个在神农架山里长大的老实猎人,曾经是打猎的一把好手,浑身上下都带着山中猎人的骁勇彪悍,不过让人感觉更多的则是他身上那种山里人的淳朴与踏实。他没怎么出过山林,对外面的大世界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打猎、采点儿山货、种点儿地过自己家里的小日子,日子虽说不富裕,他却很知足,知足就很幸福,谁说幸福就一定要用金钱来衡量的?
声明一下,我说这都是几十年前的那时候,绝对不是现在,现在的神农架早就成旅游胜地了,大部分山民都被改革开放与市场经济给洗脑了,哪儿还有半点儿山里人的实在。虽然有些人还长着山里人的外表,却已经被金钱腐蚀的浑身流坏水,整天到晚就想着怎么宰游客们一刀,外面去的游客刚开始还以为人家比猪还笨,上了当之后才知道,其实人家比猴还精,想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
几十年前的神农架基本还是与世隔绝,很少有外人进入,这与古代的政治文化走向都是有一定关系的。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没听说他登神农架而小天下;古代君王都跑泰山封禅,也没跑神农架封个什么。一来因为神农架地处偏远,帝王们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过去;二来就是山道难于上青天,帝王们只想长生不老,享尽人间富贵,不想太早的上青天;最重要的是:神农架里面居住的大多都是少数民族,各个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文化,儒、释、道那一套在少数民族里都行不通,而少数民族的文化又不代表社会主流。
种种原因,让神农架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受外人侵扰,保存了自己的特色。有好处也有坏处,神农架过于闭塞,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它上面的各个山头都还没有固定的名字,现在山峰上让人浮想连翩的名字,大部分都是改革开放之后,当地政府出于宣传或是考察需要才给定名的。
话题扯远了,神农架不同于其它的山林,它是一片原始森林,在这古老的林子中,可以说是什么奇怪的传说儿都有,因为原始森林总能让人把身边儿发生的事,都与那些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联系到一起。就连现在,别人一听我说我家住的离神农架不远,都经常会问我神农架里到底有没有野人。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应该算是地方特色吧,就像提到苗人必说巫蛊,提到湘西就说赶尸一样,这些富有传奇色彩而又诡异的很难用常理解释的东西,总是能引起人们无限的兴趣。
其实,对于生活在神农架附近的农民来说,那种说不清楚的东西都不知道经历多少了,不过也没人把它太当成事儿,因为只要不进入神农架深处,那些不干净的事儿一般不会主动来找人。
这也并不是说杜林住的寨子里面十分安静,住在山里嘛,难免会到一些山里的野兽跑下来。通常流蹿到寨子里来惊扰人的,也就是几只猴子或是獐子之类的小东西,他们对大家构不成威胁,大家们也懒得理他们。话虽这么说,但常在河边儿走,没有不湿鞋的,终于有一天,发生了一件让杜林不得不离开神农架的事儿。
离杜林居住的塞子不远处,有座乱石堆,乱石堆上面是神农架的一个主峰,应该是神农峰,因为那时候神农架上面的山峰都没有名字,我爷爷杜林也是后来翻着地图大概猜的。乱石堆与神农峰紧紧相邻,但是想要爬到上面去却是痴人说梦,因为往上就是一道百丈多高的峭壁悬崖。这道悬崖直如刀切,摩天接云,经常被一层轻云笼罩,让人难以清上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就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上面掉下人来,所以,附近人都管这里叫坠尸崖。
据寨子的老人们讲,坠尸崖由来已久,自古至今都是这个样,多则一个月,少则一两天,上面肯定会掉人下来,有时候甚至一天掉下来好几个,也曾经有附近胆大的猎户想上去个究竟,最终的结果就是:没过多久,他们也从那里摔落下来。
从坠尸崖摔下来的人,生前好像都与什么怪物进行过过剧烈的搏斗,身上通常都带着被撕咬过的痕迹,有些是喉管被咬断,有些是胸膛被撕开,还有些像是被九阴白骨爪之类的神功贯穿身体,总之就是在摔下来之前,已经是半死了,这些半死的人从百丈多高的地方摔到下面的巨石堆上,是肯定没有什么活路的,并且还会摔得很惨,好一点儿的就是面目全非、骨头尽碎,难一点儿的是脑浆迸裂、肠断血流,惨不忍睹。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更让生活在这片山林里的人,对神农峰增加了几分畏惧。
这种吊诡的事经历的时间久了,传闻也多了:有人说曾经亲眼在月朗星稀之夜,到悬崖上面有身披银光的高大山神在上面跳跃、庆祝、祭祀;也有人说神农架里面有恶魔一样的外星人,外星人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秘密,才把进入神农架的人杀了扔下来;更有人说那都是野人做的,神农老祖宗当年在神农架里留下了一大笔的财宝,因为急着升天,所以没能带走,他就托野人守,野人不想让外人发现这些财宝,才这么做的。传说归传说,没人见过什么外星人,没人见过山神,也没人见过野人,大家成辈子生活在神农架周围,也没人知道神农架的深处到底是什么样子,里面到底有没有神龙利器,外星野人或是妖魔鬼怪。
各寨子里的村民们口口相传,约定成俗,说神农峰的宝藏是老天赋予山里那些山神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否则坠尸崖就是他的坟墓。有了这些传言加事实例证,附近山民对神农峰更加畏惧,一般都不敢进入神农峰去,就算是猎人中间那些胆大的,也只敢在神农峰外围转悠,绝对不敢深入神农峰半步。
可是总有那些不甘寂寞的人,禁不住神农架里宝藏传说的诱惑,打着什么科考或是探险的名义,想进去个究竟,揭开神农架的神秘面纱,顺便扬名立万儿发一笔横财。但是,这些人不是有去无回,就是从坠尸崖上落了下来,偶尔也有一两个运气好能活着回来,回来之后,无一例外的都是整天张着大嘴怪吼,并且不断的挣扎晃动,好像浑身疼痛难忍的样子,再往后就更加严重,他们变得浑身青黑,身体不停的抽搐,口吐白沫,最后在痛苦的折磨中狰狞死去。
有了那么多血的经验与教训,附近的山民只在寨子里的人失踪的时候,才会到坠尸崖那里,自己家里失踪的亲人是不是因为起了贪念而违背祖训进入神农峰,被山神爷发现后被扔了下来。如果有的话,就诚恳的向守卫神农架的山神爷焚香认错,然后才把尸体给抬走。回家后,让巫师来做几场法事,为那些逝去的人净身净心,将引诱他们进入神农架的狐仙鬼怪给驱逐走;再进行一番祈祷,祈祷他们一路走好,到另外一个世界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儿的时候不要乱跑回来……就算要回来,也不要选在半夜三更阴鬼乱叫的时候……最后才将他们安葬。
后来,山民们到同类死的凄凉,死后又要被鸟啄虫噬,遭受风吹日晒之苦,就自发的组织起来,把从坠尸崖上落下来的人,都给找个地方给埋了。这是当地人淳朴的一种体现,淳朴归淳朴,这件事儿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前面已经说了,从坠尸崖上摔下来的人大多被野兽撕咬过,摔下来之后更是惨不忍睹,有些脑袋摔在一边儿,有些肠流满地,胆小的人一眼都要吓死,更别说给他们收尸了。
杜林就不怕,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因为一念之错而命殒他乡,应该让他们死后入土为安,于是就主动承担起这个义务来!为此他还特意把一家老小都留在山寨里,自己搬到神农架边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来的山木屋里去住,如此一来,他也省掉了不少在路上跑来跑去的时间。那些年,他不知道帮多少人入了土,也算造了不少的功德,虽说这是件好事儿,但好事儿做得多了,也难免会有一些意外发生。
那天,杜林像往常一样,去坠尸崖去帮人收尸,到坠尸崖之后,他立即吃了一惊:这天摔下来的尸体竟然有五六具之多。杜林细细的打量着这些人:他们不管男女,都皮肤白皙,穿着得体,根本就不像是风里来、雨里去靠山吃山的人,很有可能是学生或是城里人出来游玩儿的;根据他们尸体的颜色来,几个人坠崖的时间应该都差不多,杜林几乎可以肯定这几个人是同路的,确定他们是在进入神农架后,被神农架的保护神发现,又把他们一个一个的扔了下来。
杜林叹了口气,轻声念了首当地超度亡魂的葬歌之后,就准备动手收殓尸体,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得头顶一声怪吼。接着,凄厉的惨叫声伴一个挣扎着的身体从上面落下来。
“砰!”的一声之后,那人重重的摔在杜林面前的一具尸体上,将下面那具尸体砸个血肉四溅,他自己也像个面团一样瘫软着,直着眼睛只顾吐血。杜林虽然经常给人收尸,但还是第一次亲眼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坠落,尽管他胆大,还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抬头向万丈崖上面望去,就见万丈崖上面的云雾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怪叫着一闪而没。
“山神?”杜林喃喃道,双腿一软,差点儿没跪下。
“嗯!”摔下来的那人似乎没有立即就死,还在轻轻的动着,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杜林回过神来,赶紧跑到那面前,希望能帮他最后一把。
杜林发现这人五十左右,花白而稀疏的头发向后面背着,脸上戴着一副黑边大花镜,一就知道是个读书人。他穿着穿着长相,说不定还是个很有些身份的人,他脖子上与身上都有明显的被抓咬过的痕迹,腰肋处的皮肉向外翻着,几个血洞正不断的向外面流着血。老头儿每呼吸一口气,轻轻动一下,鲜血就猛的向外挤一股……
老头儿慢慢扭动着身子,了四周,又着杜林,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流露出最后的凄凉与绝望。
“老乡,你们为撒子跑到这里来嘛!”杜林蹲在老头儿面前,着他痛苦的表情与扭曲的身体,一脸的焦急与无奈,虽然想帮忙,却不知从哪儿下手了。
老头儿着杜林满脸的惊恐、担心与厚道的表情,似乎感觉杜林并不是个坏人,就慢慢的向杜林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点儿。
杜林愣了一下:从百多丈的悬崖上面摔下来,别说下面垫个人,就是垫头牛,也要摔个筋脉错位、五脏俱裂,体内严重出血,多活一会儿,也就是多受一会儿的罪,这老头儿向自己招手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自己帮他来个痛快!这么多年来,杜林虽然跟死人打过不少交道,但是让他杀人,一向自以为胆大的他竟然往后退了退。
那老头儿望着杜林,吃力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裤子口袋,杜林以为他要说什么遗言,赶紧过去把手伸入他的裤子口袋,艰难的从里摸出一个笔记本,在掏笔记本的时候,杜林几乎都能听到这老头儿骨头碎裂的声音。
老头儿着笔记本,勉强向杜林一笑,颤抖着声音微弱对杜林说道:“我毕生研究的心血都在这里面,你要,你要……”老头儿正说着,突然咳出几口血,然后喉头似乎被噎住了一样,痛苦的扭动着身体。
“哎,老乡,老乡!”杜林冲那老头儿大叫着。
老头儿眼睛中的神采,已经渐渐的暗淡下去!
着老头儿在自己面前死去,杜林气愤的把手里的笔记本使劲儿往地上一摔,大叫着向他的尸体喊道:“研究,研究,你研究个龟儿子,不好好在家里抱着娃儿享福,偏偏跑到神农架把命都……”任凭杜林怎么发脾气,怎么骂,老头儿都已经不可能再听到。杜林骂了半天,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干脆一屁股坐在身后石头上,把腰里那根旱烟袋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