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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不过，圆明园是否为英法联军所烧，犹有一辨。或云联军到圆明园本只想擒贼擒王，把当家的咸丰给找出来，管园大臣文丰在园门前阻拦军队，说御驾已经离开，公园暂不开放，联军当时也就没有进去。文丰&ldo;知奸人必乘间起&rdo;，空园计演一回演不得二回，入园劫掠的事情肯定会发生，他绝对阻止不了，于是自行了断，跳了福海。王闿运《圆明园词》中，那句被钱鍾书的老师陈衍斥为&ldo;打油体&rdo;的&ldo;即今福海冤如海，谁信神洲尚有神&rdo;，就是专为文丰抒发的感慨。文系主动殉难，可以称&ldo;烈&rdo;、称&ldo;忠&rdo;，王闿运为什么要用&ldo;冤&rdo;字呢？原来，京城虽然陷落，恭王很快就与联军交涉，并达成和议，故大臣们或来不及死节，或没准备好死节，真正&ldo;主辱臣死&rdo;的，就只有一个文丰。和议签订得快，君臣上下，遂都讳言京城陷落这个事实。而文丰死事，也就不能公开褒奖为&ldo;殉国&rdo;，否则，咸丰就得算亡国一次，其他大臣就得算苟活人间。&ldo;死者不得为忠，生者乃可无愧也&rdo;；因此，文丰的事迹汇报上去，抚恤的诏书但模糊其词，说&ldo;突遭兵燓，深堪闵恻&rdo;，而不会褒奖他为国尽忠的行为。所以，王闿运要说&ldo;福海冤如海&rdo;而不信&ldo;神洲尚有神&rdo;了。

文丰死后，联军才入园搜捕，苦主咸丰已走，园中空无一人。联军见宫殿&ldo;陈设巨丽&rdo;，都&ldo;相戒弗入&rdo;，生怕弄坏弄丢，事后赔偿不起，于是退到园外。而&ldo;贵族穷者倡率奸民&rdo;，假借联军之名，入内纵火，然后联军&ldo;从之，火三昼夜不息&rdo;。此所谓&ldo;贵族穷者&rdo;，指在京旗民，谁带头已不可考。但是，另有传闻，则指名道姓，坐实了主持策划入园烧掠的&ldo;奸人&rdo;，共有两个人被列为候选。先拣稍微著名的说。龚橙，别名孝拱、刷刺、太息、小定、昌匏等等。他的名气不大，他爸名气很大，就是诗文都入选过语文教材的龚自珍。他自己则被当作文学素材，进了《孽海花》。他之所以被嫌疑为&ldo;奸人&rdo;，事迹有三。一、自号&ldo;半伦&rdo;，说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伦都没有了，只剩下爱妾，故称&ldo;半伦&rdo;。这是所谓&ldo;名教罪人&rdo;。二、和英国公使威妥玛关系极好，是威氏的《汉书》教师兼高级幕客，此所谓&ldo;汉奸&rdo;。三、扬言：&ldo;中国天下，与其送与满清，不如送与西人&rdo;。由此三者，当时士大夫阶层都认定他是火烧圆明园的主谋；他也没有主动澄清过，于是这个&ldo;奸人&rdo;的嫌疑，半伦先生最大。第二个&ldo;奸人&rdo;嫌犯，就没有什么名气，只知道姓李，其人籍贯履历，已不可考。据说鬼子进村，李某就是向导，后来此事暴露，被抓将官里，&ldo;下狱穷治，诛之&rdo;，家产籍没，全部赐给文丰的家属，福海之冤，算是稍稍湔雪一二。

二、祺祥故事清文宗不是汉武帝

历史就是这样，不一定要查明主从，才能延续下去。不管谁主谋，圆明园反正是烧掉了，而圆明园那把大火，不过是祺祥故事的背景，我们要追随御驾从圆明园到避暑山庄的七日行程，辨别出一路上隐伏的杀机。

这趟行程，是避难，或者叫战略退守。但是，公开说避难说退守就不好了，所以公开的说法是&ldo;谒陵&rdo;，也就是上坟扫墓。出发的当天，还有明诏，说要&ldo;君死社稷&rdo;，为已成前

方的首都军民打气。前面说了，僧格林沁格于军事实力对比，首先建议撤退。日后中央内部讨论此行的得失，却说成了&ldo;事多出肃顺所赞画&rdo;，懦弱、误国、不识大体的黑锅都让他背上了。不过，他没有建议撤退，撤退路上的具体事务，倒真由他&ldo;赞画&rdo;，而&ldo;赞画&rdo;的结果，就把未来的两宫太后都给得罪了。肃顺先于大队人马离京，安排一路上的供应以及到达之后的安置。事出仓促，他只能尽量安排好咸丰的生活，其他人众，包括慈安、慈禧二后的供应就管不了那么多，所以&ldo;后、妃不得食，唯以豆乳充饭&rdo;。而肃顺跟在咸丰边上，随身携带&ldo;食担&rdo;，酒肉俱全，两位爷一路吃喝拉撒，与出游无异。二位娘娘天天喝豆奶，纯属逃难级别的饮食标准，当然会&ldo;以此切齿于肃顺&rdo;了。到了承德，她们一肚子气没消化掉，都要出在皇帝身上。抵达承德后，饮食恢复往日标准，慈安就说：&ldo;流离羁旅，何用看席？请蠲之&rdo;；意思就是老娘一路上没吃好，干脆以后也别吃好的了。咸丰说，对，我得吩咐一下肃六（肃顺在家排行如此）。肃顺多聪明的人，知道咸丰肯定不乐意喝豆奶啊，于是回复：娘娘说的对，资金确实有困难，应该节省。但是突然调低腐败指数，外人（包括承德的办事人员以及留京的办抚人员）必会&ldo;惊疑&rdo;，妄自猜测行宫的内部情况以及朝廷的财政实力，导致发生不可意料的事情。咸丰&ldo;心喜所对&rdo;，原来吃香喝辣全是为了&ldo;社稷&rdo;的安危，一席之义大矣哉！于是告诉头发长见识短的皇后：&ldo;肃六云不可&rdo;。可怜的肃顺，再次招致两位娘娘的嫉恨，&ldo;后益恶肃顺矣&rdo;。

尽管吃得不错，咸丰的心情并不好。九月，和议成，是为中英、中法北京条约；而俄罗斯趁火打劫，借口调停有功，也签了个中俄北京条约，将乌苏里江以东地区尽数吞并。剿匪方面，支撑东南半壁江山的骁将张国樑自几个月前大营溃散后，杳无下落，江苏&ldo;糜烂&rdo;，形势大坏。内忧外患，百感交集，所以心病引发身病，龙体大大不适。而圆明园被焚的消息，更是令人心碎；留下美好回忆的园池殿阁，如今都成了断壁残垣，独悼遗踪，情何以堪？本来议和成功即应回京收拾残局，由此之故，十月一日，诏：&ldo;天气渐寒，暂缓回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