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看而已,无所用之。&ldo;不重在剿办发逆&rdo;,意思就是毋庸助攻南京,这是此信的主题。但是,这句话、这个意思,也就出现一次,其他洋洋洒洒千馀言,都在谴责李泰国背弃前言、别出心裁的毁约之举。选一段最为&ldo;警策&rdo;的看看:
&ldo;购船云者,购之以为己物,令中国之将得为斯船之主也。若仍另带中国师船,则蔡国祥仍为长龙、舢板之主,不得为轮船之主矣。轮船之于长龙、舢板,大小既已悬殊,迟速更若霄壤。假令同泊一处,譬之华岳高耸,众山罗列,有似儿孙。洋人本有欺凌之心,而更授以可凌之势;华人本有畏怯之素,而又逼处可怯之地。及至约期开行,彼则如箭如飞,千里一瞬;此则阻风阻水,寸步难移。求其拖带同行,且不可得,又安能使彼听我号令、以为进止哉?寄谕所示,悉由中国主持,窃恐万办不到,其势使之然也&rdo;;
蔡国祥是预先挑选接管洋船的水师将领。李泰国与总署谈判,虽设立并尊崇&ldo;汉总统&rdo;,但根据董事长只管战略不问经营的商业常规,规定&ldo;汉总统&rdo;不得登舰,&ldo;仍须另带中国师船,与轮船同泊一处&rdo;;而军舰所用兵勇&ldo;已在外国雇定,毋庸添募&rdo;,则是遵循ceo(&ldo;帮总统&rdo;)掌管人事权的国际惯例,要求总署与之&ldo;接轨&rdo;。因此,&ldo;蔡国祥仍为长龙、舢板之主,不得为轮船之主矣&rdo;。接下来譬喻纷陈,都是预想汉、帮二总统&ldo;同泊一处&rdo;,参差难办的尴尬情形。但是,总署诸公决非在智商、情商方面有所欠缺,预计不到这些不便之处,而是&ldo;与李泰国集议之时,必已百端辩诘,舌敝唇焦&rdo;,&ldo;彼则挟制恫喝,持之愈坚&rdo;,于是,&ldo;万不得已,隐忍而俯从其所请&rdo;。米已成炊,再想改作糍粑是不可能了,能作的也就是炒个蛋炒饭而已。曾国藩&ldo;忝为疆吏,敢不体朝廷深意,委曲求全?&rdo;&ldo;委曲求全&rdo;就是炒蛋炒饭的别称;曾国藩不愧&ldo;巧妇&rdo;,一下就打了两个蛋:第一个叫&ldo;虚与委蛇&rdo;,第二个叫&ldo;疏而远之&rdo;。
&ldo;虚与委蛇&rdo;,就是在对方&ldo;仪文不甚倨傲、情意不甚隔阂&rdo;的情况下,分船同泊,&ldo;徐讲统辖之方&rdo;。&ldo;疏而远之&rdo;,则是在对方&ldo;意气凌厉&rdo;,&ldo;视汉总统如堂下之厮役&rdo;的情况下,&ldo;既不与之同泊,亦不复言统辖&rdo;,干脆&ldo;将此船分赏各国,不索原价&rdo;。
毫无疑问,第二个蛋是恐龙蛋。周情孔思,房谋杜断,一切赞美大智慧、真聪明的语词,都可用来赞美这个绝妙构想。你不是仗着几吨铜铁,夸奇炫独么?我不是买定离手,不能撤注么?那好,我先照单全收,不伤和气;然后移赠友邦,另结交情。东南大势已定,固不必借重其力协攻南京,有什么脾气,有什么骄气,我让你发不到我身上。唯一的损失,&ldo;区区一百七十万之船价,每年九十四万之用款&rdo;而已,&ldo;以中国之大,视之直如秋毫,了不介意&rdo;!
或者将以曾国藩此番言论视为狭隘的民族主义,或者视为丧心病狂的官僚作派。但是,我要提醒读者,这一切的前提,是默许李泰国公然背叛合同初稿,而非作蛊作祟规避合同义务。列强借机启衅,固为常态,但是通过将商贸合同强行转为军事合作这种方式来启衅,是不是稍嫌曲折?人家因鸦片开战,业已表明其底线在于经济利益,船款既经认账,则实无再起波澜的必要。因此,曾国藩之所以发表此一怪诞创意,在于看透了此事的本质:总署实是屈服于李泰国个人的强嚣,而非迫于英国政府的压力。李泰国身为总税务司,在军事上过多介入,在其个人,固有思出其位之嫌,在其职守,必被越俎代庖之责。可以断定,李泰国此次改约,并非政府授意,而是个人即兴。总署倘真能据理力争,李泰国势必不能&ldo;持之愈坚&rdo;,曾国藩也毋庸出此惊人之论。而回信中无一语涉及于此,乃是真能体会总署诸公的苦衷:昏昧畏葸一至于此,精通明断如奕訢、文祥者,岂不自知?而所以忍辱含羞如此,则在于他们并未掌握决策所需的足够信息。战乱以来,奕訢、文祥最远就去过天津,地方情形全通过文牍章奏了解,外国情形所知更少,所以要咨商,要交流,要探听下情,要了解军方实力是否足以支撑总署作出更改成议的决定。曾国藩用荒诞派手法忽略掉总署诸公的尴尬,暗示可以决裂的信心,既保存对方颜面,又提供解决方案,这种一流的政治智慧,实在值得再三回味。
这封信就是曾国藩&ldo;抄寄弟览&rdo;、提供给曾国荃作为回复参考的范本。可惜,曾国荃作为一介武夫,体会不到其中的深意。当然,他不至于傻到追究总署前此昏昧畏葸、&ldo;俯从其所请&rdo;的难言之隐,但是,他被名心蒙蔽,自作聪明,犯了另外一种错误。当日曾国荃回复咨商的信文,已不可考,但从廷寄及曾、李二人致函可以了解他的主要意见。
十月六日上谕摘录了曾国荃的意见:&ldo;江边仅金陵一城未复,长江水师帆樯如林,与陆军通力合作,定可克期扫荡,实不藉轮船战攻之力。并因轮船所需经费甚巨,请裁沿海水师,节省饷需,以资酌济&rdo;;
八月二十七日曾国藩致函曾国荃:&ldo;弟十九日疏陈轮船不必入江,而以巡海盗为辞,殊可不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