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启和戈登,就是杀降事件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杀降杀降,先降方可得而杀之,我们先说降。
苏州城本由李秀成镇守,但去年秋天他带兵攻打曾国荃,便委派手下爱将谭绍光留守苏州。攻破曾营失利,李秀成并未回苏,而是渡江北上,随后而西而南,转了一大圈,到处被湘军追杀,无法落足。此时,南京再度告急,洪秀全紧急召调他回到南京。旋即苏州告急,谭绍光&ldo;日日飞文前来&rdo;,他急于赴援,而洪秀全坚决不允。好说歹说,要他&ldo;助饷十万&rdo;,方准东去。不得已,李秀成变卖家产、首饰,凑齐十万&ldo;保证金&rdo;。同时,洪秀全限令他四十日内必须&ldo;回头&rdo;,否则,&ldo;依国法而行&rdo;。太平天国除了天父天兄之类的宗教米汤是否还有别的干货,我研究不深,未知其详,但类似这种以私济公的操作手法倒是屡见不鲜。到苏州后,草草几仗,太平军节节败退,防线越退越后,眼见得大势已去。除了谭绍光,其他如郜永宽、汪安均、周文嘉等,都隐约有了投降的意思。某日,李秀成与他们交心:
&ldo;主上蒙尘,其势不久。尔是两湖之人,此事由尔便,尔我不必相害,现今之势,我亦不能留尔。若有他心,我乃国中有名之将,有何人敢包我投乎?&rdo;
爽快人说话就是痛快。熬不下去,你们尽可或走或降,两不&ldo;相害&rdo;就好。但我是扑克牌上的黑桃a(洪氏父子当是大小王),和敌军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各位就没必要拉着我一块投降了。众人大表忠心:
&ldo;忠王宽心。我等万不能负义,自幼蒙带至今,谁敢有他心?如有他心,不与忠王共苦数年&rdo;;
古今叛徒措辞,如出一口。李秀成审时度势,察言观色,当然知道他们言不由中。可是反状未露,不能&ldo;严其法&rdo;;离苏一年多,军队形势大有变化,也不敢&ldo;严其法&rdo;。诸人欲投降清军,势必献城为功,李秀成不走,那是逼着大伙儿大义灭亲。既然说了&ldo;不必相害&rdo;,城池也必不能守,就只有识趣而退,成全这桩好事。十月二十日的夜里,出胥门,经光福灵岩,李秀成黯然作别苏州。
于是,郜云官等人搭上淮军魁字营营官郑国魁这条线,&ldo;递禀乞降&rdo;。郜、汪先后密约程学启、戈登在洋澄湖边&ldo;单骑相见&rdo;,湖光秋色中,吃大闸蟹,喝花雕酒,谈笑间定下大计(伯牛按:此分食单系鄙人揣测之辞,暂无可靠史料证明)。双方都相信洋人最讲信用,遂由戈登居间做保。谈判有两个结果:一、献城;二、&ldo;生擒忠逆或斩慕逆首级来献&rdo;。&ldo;慕逆&rdo;就是慕王谭绍光,他是死硬分子,&ldo;坚忍凶狡,百倍寻常&rdo;,又是攻陷杭州、湖州的首犯,血债累累。不能活捉李秀成,就得提他的头来见,否则无以表示诚意。李秀成的出走,固然是自己机警,小半也是郜、汪等人念及旧情,不忍加害,乃在言语神态间暗示他避身远祸。而他不便将此情况透露给谭绍光,否则会立即发生内部火拼,白白送了众士兵的性命,而无补于大势。李走谭留,实在是形势所逼,不能怪李秀成不仗义,只能怪谭绍光懵懂糊涂。二十四日中午,清军水陆齐攻,为投降造势。谭绍光&ldo;传令各伪王上城堵御&rdo;,正在对众训话,郜永宽使个眼色,&ldo;伪天将&rdo;汪有为挥刀即砍,谭绍光当场毙命。随即又将&ldo;慕逆死党杀毙千馀&rdo;,开门迎降,郑国魁、郑国榜率领一千多人进城&ldo;弹压&rdo;。次日清晨,郜永宽等人提着谭绍光首级来到淮军大营,&ldo;验视无讹&rdo;,程学启、李朝斌、黄翼升督率大队入城,又捕杀&ldo;慕逆&rdo;馀党(主要是两广人)一千多。
这就是降的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要求降人做到的他们都做到了,看不出有杀降的必要。李鸿章前此攻打南汇、常熟,得力处正在招降。太平军守成将领吴建瀛、骆国忠&ldo;退出城池,谨受约束&rdo;,李鸿章允许二人保留部分军队,随淮军攻战。善待降将的口碑,无疑是郜、汪等人愿意投降的主要原因。此外,不宜杀降,还有一硬一软两个约束。
硬,是朝命。元年冬天,英国参赞威妥玛(thoasfwade)致函总署,说:
&ldo;近日官兵得胜之仗,常有事后乱杀之行。即如洋枪队,彼日离沪不远之地,随将二千多犯全行杀毙,实使人生异心。盖贼众十分之中,真贼不过二分之多,其馀全裹胁小民。……前当河面差使之时,每进金陵一日,伪称干王贼匪洪仁玕有云:&lso;官兵似此乱杀,实为天国太平之益。不然,则上海一带地方,我军自难久驻。今因该处义兵(曾国藩注:即该贼匪)不信清官(即系国朝),所以未肯投诚,实乃上海迤西之义军不散之故&rso;&rdo;;
滥杀降众,适足坚其必死之心,大不利于统战事业。威妥玛采访清军劣迹,传达洪仁玕的意见,就是劝清廷剿抚兼施,收效更快。清廷从善如流,十二月九日发布明谕,&ldo;刊刻誊黄,遍行晓喻&rdo;军中及&ldo;贼区&rdo;:
&ldo;果能于城池未下之先诚心归顺者,无论其从贼之久暂,均一律准其投诚。将军械、马匹呈缴后,该大臣等酌留所部,令其随同剿贼。倘有不愿随营,即饬地方官递送回籍,或妥为安插,毋令失所。携带资财,不准兵勇抢夺;如兵勇利其资财、私行杀害,即按军法从事。本管官不行查办,一经发觉,即着该大臣等从严参办&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