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附近几个州县的百姓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于昨晚被衙差擒获,此消息一传出,整个临安城的百姓皆额手称快,他们得知刘知府会在巳时三刻审理此案,个个自发涌到了临安府衙门前观望。
这个名叫司徒青青的女魔头,视人命如草荠,罪该万死,而身为她主子的梁侯爷,贪恋美色,抢占民女,更是该千刀万剐。
临安府衙门外,百姓群情激奋,有几个失踪少年和妙龄女子家中的父兄,天未亮,就已经集聚在了临安府衙门前,一边哭,一边大骂淳安侯梁谦烨干尽伤天害理之事,根本不是人,要刘知府为他们做主,严惩凶徒。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是爹没用,那梁侯爷权势显赫,现在又躲了起来,爹没法为你报仇啊!”
跪在鸣冤鼓之前的,是一位骨瘦如柴的老者,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梁侯爷的官有多大,但昨日个有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还要他去临安府找刘大人申冤,状告梁侯爷,这老者既有银子得,还能为下落不明的女儿讨个公道,连连朝着那个人磕了好几个头,还打算为那人在寺庙佛前点一盏长明灯,为他祈福。
跪在老者旁边的,还有几个穿着麻衣的汉子,口里大喊着妹子,也是来找刘大人喊冤的。
“梁侯爷怎么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布衣书生愤愤道,“什么谪仙,什么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的,全是一派谎言!伪君子,伪君子!”
苏谨心乘坐着马车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象。
名望声誉,建立起来的,不是一朝一夕,但毁去的,却可以在短短一夜之间。
云澈,你躲在江南,为此经营了这么多年,值得吗。
由刘淑静带路,苏谨心坐着马车,直接进了知府衙门的内宅。
“谨心,你来了啊。”刘夫人也是性情中人,一看到苏谨心,便迎了出来,甚至还不忘数落刘知府,“我家老爷他老糊涂,不懂得人情世故,所以啊,到现在,他也只能混个临安知府,恐怕这辈子,也就老死在知府任上了。”
刘知府自小家境不好,十年寒窗苦读才考上的进士,但刘夫人却不同,刘夫人娘家世代书香门第,在济北郡博邑一带还颇有名望,当年刘夫人选择下嫁一贫如洗的刘知府,还曾轰动一时。相对于刘知府的耿直与顽固,刘夫人就显得通情达理,平常百姓家的女儿都极少上公堂露面,更何况是一个世家之女,这不是给人难堪吗,也就谨心识大体,为了百姓的安危才会来指认这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否则,这事搁到别的世家小姐头上,谁还来知府衙门,她们一没有犯法,二也不惧怕临安知府,强龙难压地头蛇,临安城的这些个世家,哪个不是盘根错节,可以随便撼动的。
刘夫人说着,就把苏谨心往内宅带。
好不容易请来的苏二小姐,却被知府夫人半途接走了,这让他们几个怎么向大人去复命,这几名官差急了,为首的一个官差忙道,“夫人,大人还在公堂上等着苏二小姐。”
“你们几个,都滚远些。”刘淑静厌烦地挥手,“我爹那里,你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刘淑静才不会给刘知府脸面,她刘大小姐脾气一来,连刘知府的祖宗八代都敢骂,这几个官差哭丧着脸,一个是知府夫人,一个是知府小姐,这两个人连知府大人都要哄着供着的活菩萨,他们怎么惹得起。
苏谨心暗忖着,能不指认司徒青青,当然是最好的,她们苏家已经得罪了云澈,让云澈恨得咬牙启齿的,若她再将他身边的第一暗卫司徒青青指认出来,证实了他梁侯爷指使司徒青青抓人掳人的罪名,毁了他梁侯爷这么多年辛苦建立的声誉,那云澈,岂不要恨死了她,苏谨心想到云公子清俊的脸上那满是盛怒的暴戾之色,吓得抖了抖身子。
“前几日天色都是灰蒙蒙的,不见好,就今日才突然放晴好转些。”刘夫人亲切地拉着苏谨心的手,边走边道,“去年的赏荷宴,你没有来真是可惜,不过说起你那庶姐苏谨妍,也着实可恨,竟拿了你的诗作来这里欺世盗名。”
前世,苏谨妍芳名远播,虽不及江南第一美人郑雪莹,却也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才女,但这一世,她的才华被苏谨心一步步地捧上高端,随后又一步步地被苏谨心揭开,跌落后,成了临安城人人茶余饭后的笑谈,提到已故的庶姐苏谨妍,苏谨心的心里不禁伤感起来,报复一个人,最狠的,莫过于让她先拥有一切,然后再毁了她所有,让她发疯,是的,这一步步的谋划,她做到了,所以,庶姐苏谨妍到最后被她逼得走投无路,只能给云谡做妾,与其说是苏谨妍想杀她,还不如是说她逼得苏谨妍不得不杀她。说到底,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为庶姐苏谨妍挖了一个坑,一个让她逐步走向死亡的坑。
“赏荷宴太闷了,师傅千万别来啊。每年都来那几个,我看都看烦了。”刘淑静忽然走在苏谨心面前,插了一句道,“那几个眼长在头上的世家小姐,会吟诗作画了不起了啊,怎么那会儿在云夫人的宴席上,也没见得她们能提上那半首诗,作那半幅画。还是师傅你厉害,一出手,就灭了她们的威风。”
“你这孩子,又胡说。”刘夫人笑骂道,“今年的赏荷宴与往年可大不同,你爹前几日刚接到杜巡抚的书函,说宋国公夫人会来临安,那会儿,刚好赶上娘办的赏荷宴。这次,娘就是绑,也要把你绑来,乖乖地坐着等赏荷宴结束。”
“国公夫人?”刘淑静傻傻地问道,“娘,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有来头,连爹都怕她。”
“是啊,国公夫人的品秩是正一品,你爹的官位才正五品,你说,哪个大。”她生的这两孩子芮儿和淑静,一个两个的,都不爱读书,整日不是游手好闲,就是好吃懒做,刘夫人悄悄看了一眼苏谨心,再看一眼自己的胖女儿,心下一比较,就连连唉声叹气,堂堂知府家的小姐,竟不及一个家道中落的世家之女,瞧人家,谈吐得体,举止端庄,哪像她的女儿淑静,稚子心性,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连老爷的面子都不给,不是摔桌子,就是砸木椅,老爷书房的那扇门,都不知修了多少回。
“听闻宋国公与夫人鹣鲽情深,宋国公虽膝下无子,却也从未想过纳妾。”国公是世爵,而这位宋国公博学多才,又懂经世之道,因被选入阁,故而,朝中的人又称他为宋阁老,一个位尊显赫的国公,竟可以做到一世一双人,实在教人钦佩。苏谨心说起这位宋国公的时候,眼中不自觉地流露了几分赞许。
刘夫人亦感慨道,“谨心,我们女人啊,总希望去拥有一份至纯至上的情,但有些时候,上苍给你的,却是另一番际遇。既然遇到了,若该断不断,则反受其乱。”
“千帆过后,我只看到了他。”苏谨心目光清澈,与刘夫人对望,刘夫人了然一笑,苏家的这个丫头,真像她年轻时候啊。
刘夫人、刘淑静,苏谨心三人正走在内宅,缓步慢行,一身官袍的刘大人却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拦住她们,“夫人,你想把苏二小姐带哪里去,本官还有事要问她呢!”
“老爷有话,不妨当着妾身之面问谨心吧。”刘夫人毫不惧怕刘知府,还护在了苏谨心面前。
“事关重大,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准过问。”刘知府一谈到公事,就提高了声音。
“妾身原来只是个妇道人家啊。”刘夫人不冷不淡道。
但就是这种不冷不淡的声音,让刘知府当场气短,陪着笑道,“夫人,下官正在审案,你就给下官行个方便。”
刘知府惧内不是一日两日了,有刘夫人在,她不去指认司徒青青刘知府也奈何不了她,苏谨心在一旁低低笑着,李淑静还对她挤眉弄眼,师傅,你看到了吧,我爹他不敢拿你怎样的。
苏谨心有刘夫人护着,但刘知府来这里找苏谨心,早就料到了自己夫人和女儿会胳膊肘往外拐,于是,他一挥手,一个衙差捧着一幅画来到苏谨心面前。
衙差打开画,刘知府指着画中人道,“苏二小姐,可认识此人?”
这是一幅丹青,画上的女子,冷艳淡漠,眼带杀气,不是司徒青青是何人。
苏谨心没想到刘知府还留了后招,这不是摆明了要拖她一起蹚浑水,唉,如云澈这般自恃清高的男子,要是被世人指着鼻子骂淫贼,估计会被气得吐血的吧。
“这画笔墨淡了,还有这里,线条粗糙……”
苏谨心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指着衙差手上的这副画着司徒青青的丹青,东挑一份错,西挑一份错,直气得刘知府跳脚,“苏谨心,本官是让你来指认人的,不是邀你品画的!”这个黄毛丫头,竟敢几次三番戏弄他这个堂堂知府,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