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世子瞧这魏九小姐,便是一副不顶用的样子。
偏偏身边有个眼瞎的把不顶用的人夸上了天:“魏九是个妙人,看着最弱,个头最小,手上也没多少力气,但跟两个哥哥一比,又数她最认真,打拳打得有模有样,最能吃苦的也是她,做的点心更是没得说,听说那美貌也是尚京数一数二,过段日子进了宫,还不知道会被许给怎样的王公贵胄,或者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杨晋很少唠叨,可一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的势头都快赶超晏裕。
晏随一语不发,坐在台阶上抱着他的长弓一寸寸擦拭,只是那两道长眉不知不觉地越拧越深。
入宫?当妃子?
呵,就她那样的,也不是不可能。
杨晋从不夸女人,甚至偏见诸多,才见了几面,就把魏九夸出了花,可见这女子玩弄人心的技巧有多高。
晏随不无讽刺道:“她要是落选,你正好可以上门提亲。”
杨晋摇头,半真半假地一叹:“落选了,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等着,我一个糙汉子,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魏娆和董家母子闹翻的事,只有自家人才知,外面估计还在纳闷魏九小姐都及笄了,那个董家表哥怎么不赶紧上门提亲,这一拖,拖来了选秀,以魏九那样的容貌,就算进不了后宫,也能赐给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家底不够厚的表哥哪里比得过。
晏随在查魏亭时也把魏家众人一并查了,他安插在魏家的内线捎出来的消息,魏九和那董家表哥确有两小无猜的情谊,往来颇多,可不知后来董小子怎么得罪了这位表妹,母子俩被国公爷请出魏府不说,曾打算商议的亲事更是再也不提,看着就是要断绝往来的样子。
品来品去,晏随不禁在想,是不是他抓了董澎那老儿,魏良放话不管,惹怒了妹妹,两家关系这才急转而下。
“你未必没有机会。”
良久,晏随低低一句,淡到飘到空气里,一下就散了。
杨晋听得不真切,也没追问,转而提到正事:“太子三次约见,你称病不见,又不是你那体弱多病的兄长,还真就水土不服了,太子若是亲自登门造访,你该如何?”
晏随听到太子两个字就烦:“不过几盆凉水的事。”
早年为了忽悠老父亲,他没少这么干,有一回烧过度,差点把脑子烧坏了,从那以后,要用多少水量,多凉的水,不会有人比他更懂。
杨晋无话可说,这位世子什么都好,就一点,犟驴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认定了就很难改观。
同样先入为主的还有惠帝,看到堂下跪着的儿子就来气,堂堂储君,连个黄头小儿都收拢不住,他还怎么能够放心把这千秋基业交给他。
惠帝能忍杀母之仇,唤仇人一声母后,哪怕报仇也只是暗搓搓地来,面上还得给足魏氏哀荣,说明他本身是个极要面子的人。
极要面子,就容易走极端,一念之间,天怒人怨,自己也不痛快。
偏偏太子不争气,看不懂皇帝脸色,兜不住人心,还要进言请求取消选秀,或者等婉容过身满半年后再行安排。
“这是你心里话?”
惠帝目光阴郁地盯着儿子,如果不是就这一个嫡子,他何苦这样费尽心思筹划。
惠帝子嗣不丰,嫡子只有一个,庶子也就两个,一个是宫女所生,出身太低,另一个更有口疾,从开口讲话的那刻起,就失去了夺嫡的资格。自己子嗣少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儿子比自己更难,后院里那么多女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诞下皇孙。
惠帝对太子有多偏爱,此刻看他就有多烦,要不是怕他身子骨弱受不住,他真想把人直接踹到外面宫道上。
“你但凡有点志气,朕也不必这样殚精竭虑,想想那晏随,比你还小个两三岁,就已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如果不是忙着驱外敌平匪患,亲事就此耽搁下来,你连子嗣都未必比得过人家。”
惠帝爱子心切的表现就是不停数落太子,把他贬到尘埃里,激起他的血性,促他奋起。
然而这种极端的教子模式显然对性情温吞的太子不大管用,惠帝越训他,他就越沮丧,心里更生出一丝怨怼,若不是父皇做事太绝,不修私德,累及子孙,他也不会在子嗣上这么艰难。还要他视察军器局,挑选几样顺手轻巧的兵器,习武强身,他已经过了二十,筋骨早就长硬,再学也成不了晏随那种武学奇才。
“父皇,儿臣想--”
“不要你想,朕要朕想,你按朕的意思去做,少废话。”
惠帝本打算将锦乡侯的嫡次女赐婚给晏随,再让冯家用点手段留他在京中就近看管,但见儿子这样提不起来,将来少不了需要外戚替他扛事,这个冯莲还不能轻易许人,可太子短命的元配就是冯莲嫡姐,姐妹先后许给一人做正妻又不太妥,太子侧妃的位子也满了,除非有人愿意挪出位子。
惠帝起了歪心思,把儿子叫到身边,小声交代,一件两件,他都办好了,自己才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他,否则惠帝宁可扶持宫女的儿子,也不想要一个不成器的嫡子。
太子步出太和殿,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正逢冯劭进宫面圣,宫道上遇个正着,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冯劭给了太子一个暗示,他先去见过陛下,再到东宫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