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3)
宋子文请陈纳德吃晚饭,同席还有两位小有名气的记者:《芝加哥日报》的莫勒和《纽约先锋论坛报》的艾尔索普。陈纳德开门见山,大谈中国的困境,必须在美国购买飞机和招募飞行员,莫勒和艾尔索普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注和理解,陈纳德感动得差点噎住,第一次有了本土遇知己之感。艾尔索普说是罗斯福总统的远房亲戚,或许这位堂侄儿能对罗斯福有所影响?
宋子文也使出浑身解数,试图靠他的美国朋友来达到目的。财政部长小亨利&iddot;摩根索、海军部长佛兰克&iddot;诺克斯和经济学家劳克伦&iddot;居里,他们能否为中国助一臂之力呢?
美国总统富兰克林&iddot;罗斯福,这位被人称为兼狮子勇猛和狐狸狡猾于一身的政治家,倒也与中国有种种因缘。他直言不讳他家家产与在上海做鸦片生意有关,小时候母亲为他唱的摇篮曲是:&ldo;一只美国船哎,顺水顶风跑呵!风儿吹又吹呀,我的好伙计啊!&rdo;这歌便是母亲少女时跟随外祖父到中国时学到的。罗斯福对宋查理家族颇友好,在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一艘&ldo;大眼鸡&rdo;的帆船模型,便是宋子文郑重其事送给他的。
天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起的微妙作用,陈纳德此行显露出成功的曙光。1941年1月,劳克伦&iddot;居里与毛邦初飞往中国,居里肩负为罗斯福调查中国空军现状的重任。海军部长诺克斯也在尽力做协调工作。
当然,帮助决不是无偿的。宋子文承诺钱的问题,陈纳德则像一只被抽打的陀螺团团转着。在华盛顿的灰……的冬日里,他伏案疾书,重新拟订长长的购物单,从机枪枪筒、氧气面罩到曲别针,一支小型空军队伍所需的一切都得写上;冬去春来,他从东海岸跑到西海岸,寻觅飞机;这年头,英国人急需美国能制造的任何轰炸机和战斗机,美国的重心偏向欧洲,就是掏钱买,也轮不到又穷又远的中国!陈纳德不屈不挠,好说歹说,终于从寇蒂斯一赖特飞机的老友赖特处虎口夺食,说服英国人放弃了原已订购的100架p‐40c飞机的优先权,但是这些飞机装置没有军用电台,没有安装瞄准器、炸弹架和副油箱,就是弹药的来源也得绞尽脑汁跑断腿。但陈纳德认了,有总比无好。中国话怎么说?万事起头难。
早春二月,这批飞机已在纽约码头等待运往仰光,却又节外生枝。寇蒂斯公司在中国的飞机推销员威廉&iddot;波莱提出要求:得从中国所购飞机款中提取10%的佣金。财政部长摩根索勃然大怒,坚决拒付,波莱也有恃无恐,毫不退让。波莱也称得上中国通,1932年就来到了中国,帮助中国政府在笕桥航校建了一座修配厂;1937年陈纳德来中国时两人相识,波莱曾设法为中国弄到一些武尔蒂2式进攻轰炸机,这正是陈纳德所需要的;1938年中国中央飞机制造公司将装备和维修车间迁到中缅边界上的垒允,波莱已是该公司的负责人,常往来于垒允和昆明,与陈纳德接触不少。陈纳德原以为波莱是中国人民的朋友,没想到波莱只是个见利忘义的商人,老汉子对波莱不由得恼恨又轻蔑。结果是中国政府息事宁人,付给了波莱25万美金,以求飞机能早早运往中国。
春去夏来,陈纳德力图组织一支美国空军志愿队的计划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尽管来自陆军和海军部门的阻力依旧很大,陈纳德不管,他抓住一切时机,向他的原空军部队的好友,熟悉的或陌生的退役军人,喋喋不休地宣讲鼓动!他讲述亲眼目睹的上海、南京、武汉的浴血奋战的情景,控诉日机将重庆、成都、昆明轰炸成一片火海的罪孽,他奔走呼告,他唇焦口燥,成立空军志愿队,到中国去!他怕是疯了,仍有人投以诧异的目光,但他是清醒的,他知道,他与中国有血肉相连之感,他至少一半是中国人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总之,1941年4月底,第一批购妥的飞机由挪威船承运起航;扫兴的是,第一架飞机因轮船上的吊钩断裂,毁于纽约港;不过,到六月初,第一架p‐40c终于在仰光等候运往中国了。
1941年4月15日,罗斯福总统也终于发布了一项未公开的命令,准许陆军、海军的预备役军官和应征人员加入空军志愿队。民间招募进行得轰轰烈烈。6月9日,第一批美国志愿队乘运输机启程;10日,第二批一百多名志愿队员乘荷兰轮船离开旧金山。
7月8日,陈纳德抖落一身的疲乏,依旧穿件粗制滥造的冒险家式的服装,从华盛顿飞往旧金山,下午4点,登上了飞往中国的飞剪式班机,同机的有即任中国政治顾问的拉铁摩尔。
飞机在云海中穿行。
陈纳德缄默不语,从去年10月底至今,八个多月,他说得太多,做得太多,却没有回过家乡,没有顺便旅游名山胜水,甚至没有出席过一次悠闲轻松的晚会,只是不顾一切地向着渺茫的希望奔去,眼下,他才感到了累,昏沉沉地睡着了,梦中,仍吃力地奔向红灼灼的太阳。
倾城之恋(4)
红灼灼的夕照中,那艘载着美国空军志愿队的荷兰轮船正在滔滔南海中向西驶去。日本广播电台播音员以一半憎恨一半恐惧的声调说:所谓装载着美国志愿队的船只,永远到不了中国,必被炸沉。
陈纳德猛地醒了,暮云滚滚,夕阳将云海染成了火海,他那纵横交错的老树皮脸在这一瞬间却舒展开来,嘴角一扯,竟是一个极自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