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想要留下药方便走的,可却不想,绾云那时染上了病,心灰意冷,竟是存了死志。
穆云轻不敢拿这种事情冒险,也实不愿绾云再有上一世那样的结局,特意多留了几日,又以言语暗示,说起“自己是想要北上从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能与世子同来这蔚州之地”。
如今……
自己践诺,绾云……当是明白的吧?
穆云轻心中暗自想着,凝在绾云身上的目光不由便有些久了。
绾云似有所觉,转过头,凤眸流转,看向坐在桌旁,肩背笔挺,一身青衣的少年。
他的腰间,还配着自己当初赠与他的玉带。
想他自幼便在这南风馆长大,什么腌臜的场面没见过,后来,更是可以说得上是“玉手千人枕”。
可不知怎地,今日,自穆青踏入他的房中,他却总像是有些不敢正眼去看那少年似的。
许是因为,少年人太过干净纯澈,也衬得他自己,太过的污浊。
绾云不由自嘲地笑了笑,他从床榻上坐起身,漫步走到古琴后,缓缓坐了下来。
穆云轻看着绾云的动作和神情,不由有些怔愣。
这和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她本以为,绾云若知道裴言川来了蔚州,定会极高兴。
自己与他不过泛泛之交,当初又只匆匆见过数面,大多时候绾云还在病中,神志不清,那样攸关性命,攸关燕北的大事,哪怕有救命之恩在,也是不足以托付的。
可若是裴言川……那便截然不同了。
想到那个白袍的身影,那个仿佛天塌了都会拼尽全力替燕北顶住的三军主帅,穆云轻神情微动。
以他在燕北百姓心中的威望,绾云将证据交给他,定会安心。
绾云端坐在古琴后,看着穆青的神色变幻,心中了然,他此时是在想些什么。
因为,他也是那般敬重那个十五岁便掌兵燕北,五年来对峙狄军,罕有败绩的年轻将军的。
只是……
绾云想,大概,眼前这个少年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己也曾经像光一样,给跌进泥潭里的他手指了一个方向,也照亮了,他那段绝望至极,宛若噩梦一般的时光。
“绾云为青郎唱首曲儿,如何?”
穆云轻回过神,听到绾云的话,只觉更是错愕。她张了张口:“绾云……”
绾云却并未再看她一眼,手指轻抚,古琴悠长的旋律便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流淌而过。
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只是告知于她。
穆云轻未出口的话不由咽了回去。
“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龙须半翦,凤膺微涨,玉肌匀绕。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孤负、秋多少。”[备注1]
绾云眉目本便生得艳丽,如今红衣似火,端的是妖媚惑人,可声音却是清冷如雪。
穆云轻坐在桌前,静静听着,渐渐倒也有几分得趣。
这首诗,她是听钱婆婆说起过的,是苏子瞻的诗。
中间一段悠长的间奏过后,绾云又继续唱起了第二段。
穆云轻静静听着,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