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吗?
只是一个名额,你要就拿去……
……我想活着……
我不想死。
……求你了。
比赛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输了。
对手走过来握手,一脸上帝显灵的表情,用英语嚷嚷着什么。
柯稚言的耳边嗡嗡作响,在封闭的场馆中满耳风声呼呼响,她听不清对方的话,实际上连眼前都无法聚焦。
对手忽然停住了,脸上的表情从见到上帝变成了见到撒旦,她震惊地盯着柯稚言伸出的那只手‐‐柯稚言伸了右手,在几分钟前她的右手疼到无法握拍而换到了左手中。
柯稚言顺着对方的视线缓缓低头,既使已经放缓了动作却依旧觉得脑中嗡嗡响,好像有人抓了一把蚊子关进她脑中乱飞,一边冲撞一边扯了她的骨肉来吃。
都不放过她。
她想,现在才看清楚让对手震惊的事‐‐她的右手上布满掐痕,有些已经破皮了,红了一大片,全是月牙掐痕。
柯稚言扯了扯嘴角,一脸无事地握了对方的手,到该跟裁判握时已经换成了左手。
赛后还有采访,还有教练组的质问,还有球迷们或失望或鼓励的眼神……漫天声音如潮水般涌向她,柯稚言说不出关于伦娜的一个字,可是每次当她用统一编出来的官方借口来面对采访时,她的脑中就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伦娜的脸。
陈指守在运动员通道里专门堵着她,看见柯稚言一走进来就打算迎上去。
柯稚言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地狱之火上,她没读过《圣经》,不知道那书里描写的地狱是什么样子,她也不信上帝,唯一一次走进教堂是因为小时候被柯律言骗去要万圣糖果。
她对地狱仅有的一点映像是来到国家队后陪着蔚橙看方言版的《猫和老鼠》,里面有一集写了地狱,硫磺之火滚烫,四处都是浓烟,鬼影憧憧中带着邪笑。那只汤姆猫跌落下来,吓得发抖。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被困在地狱中的一直都是她,那些噩梦陪伴了她大半辈子并且有一直持续下去的趋势,只有她一个人走不出来,伤口一次一次被撕开,血液直流,而那些人看着她笑。
陈佶过来只是想看看柯稚言的状态。比赛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输了固然是个笑话,可比起那些,他以及教练组们更关心这些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们。
柯稚言今天后半段的状态显然不好,说得直接一些:就像是撞了邪忽然失去理智一样。
陈佶想来看看对方的状况,毕竟女孩子们都心思细腻,想法弯弯绕绕指不定哪里就打了结,他作为主管教练有责任也有义务跟队员沟通。
但是他还没走到柯稚言面前,甚至还隔了一段距离时,就看见柯稚言忽然抬起头来,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因为运动后未及时补水已经有些干了,现在也微微泛着白。
柯稚言的眼眶红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脆弱,&ldo;陈指,我想单独待一会。&rdo;
还是个孩子,还有犯错的资格。陈佶想,然后一脚踹翻了之前的所有想法,去他妈的总结指责,输了球当然是要一个人蒙起被子来痛哭一场,然后拎起球拍继续训练。
陈佶无声地点点头,侧了身子让开路,柯稚言背着球包拎着球拍从他面前经过时,陈佶想抬手按按对方的肩膀让她别想太多,说到责任应该是由他这个指导教练和当时的场外指导来担才对,毕竟事发突然,柯稚言的忽然失准让钟哲明都没反应过来给予有效指导。
陈佶的手抬到半空中,看了看眼前刚刚二十岁的女孩,又放下了。这具身子此刻显得太过单薄,陈佶脑中总有个想法,好像只要自己的手一放上去,哪怕只是轻轻挨到姑娘的衣角,也能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棵稻草似的。
女孩一步一步几乎是拖着身体走进运动员休息室,里面没人,这让她短暂地松了口气,她找了个角落中的位置坐下,背包被她甩在脚边。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室内没人的坏处。太过安静了,寂静将她包围,灯光亮地刺眼,好像又回到了她一个去球馆的那个晚上。
伦娜……四处都是她的影子。柯稚言捂着耳朵,难受地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但这样还不够。
安静的室内仿佛响起来尖锐的笑声,柯稚言紧紧闭着眼睛,太难受了,她的右手在抖,伤口被一遍又一遍地挖开,她弯着手腕用尽全力狠狠地嗑在墙上。
这一下结结实实传来了痛感,柯稚言疼得吸了一口气,但世界却仿佛安静了几秒钟,那些如潮水般的笑和关于伦娜的一切都短暂消失了几秒钟。
痛感会让人变得清醒,这是她现在迫切需要的。这个休息室并不是一个私密场所,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她现在的状态被人看见肯定又是免不了一番追问,或者碰上些别有用心的,捅到媒体那去。
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右手布满掐痕红了一大片,怎么看怎么有问题,拍了照片一抓一个准。
庆幸的是直到她能控制好自己的行动勉强坐车重回酒店,也没有人发现她身上的异常。柯稚言跟陈指请了假,拿感冒当借口提前回房休息。
房间内空无一人,她脑中的笑声一刻都未停止过,柯稚言把自己塞到角落中蜷缩起来,左手紧紧地死命抓着右手腕骨,唯有这样才能让她有一点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