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顾深快马加鞭,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永潭县边缘一个叫做黑马围的小镇子,镇上只有唯一的一家旅馆,天还没有完全黑,店家却已经在搬动门板,准备打烊了。
顾深连忙上前,问道:“为何这么早就闭店?”
掌柜和小二都道:“这里晚上不太平,黄麻山里有鬼怪会在深夜巡游,遇上没有关门的地方,就会钻进来夺人性命。”
黄麻山,鬼怪?
顾深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看向西面的一座巍峨的高山,在深沉的暮色中,黑沉沉的巨大山体拔地而起,山顶笼罩在浓厚的云雾中,无法看清整座山的全貌。
顾深进了店,要了一个房间,点上了一桌饭菜,他赶了好几天的路,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店里并不只有他一个客人,还有一个小小的戏班,另外还有三个结伴出去接活的木匠。
木匠的头领钟和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一直在宿阳云州等地辗转干活,对永潭地界也较为熟悉,他主动找到顾深和戏班的班主蔡鹏远,提出结伴经过黄麻山。
据钟和介绍,如果要前往永潭县,在黑马围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官道大路,转一个大圈子绕过黑马山,一条是山中小道,紧紧贴着黄麻山的山脚,在西面山中,有一个不算太高的垭口,穿过那个山垭之后就能直通永潭县城,相比官道可以节约至少两三天的时间。
不过走小道过山的话,最好结伴而行,黄麻山中有不少山贼,单人独行常常会遭遇抢劫,曾有不少人独自走小路,要么失踪,要么出来之后浑身光溜溜,很少有人能够平安经过。如果人多的话,倒是很少出现这种情况。
顾深爽快地接受了钟和的提议,戏班班主蔡鹏远在和戏班成员简单商量之后,也加入了钟和组织的队伍。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顾深就被钟和敲门叫醒,戏班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不过他们大多步行,只有几个老弱妇孺骑着毛驴,钟和他们三个木匠则赶着一辆载满了工具的牛车。
穿过黑马围唯一的一条街道继续西行,一行人很快就走进了大山深处,这条小路果然险峻,一面是如墙一般的山壁,另外一侧是云雾笼罩的深崖,根本看不见底,小路宽处不过三米,窄处仅容两三人行走。山中还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怪叫,令人胆寒。三个木匠都不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倒也算面色如常,戏班的人就有些难以忍受,好在蔡鹏举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当下号召戏班里的几个台柱子,一边赶路一边大声唱戏。只是顾深觉得,在这寂寥幽晦的山中传出喜气洋洋的曲段,反而更加渗人。
进入山中之后,光线一下子就黯淡起来,之前明明在黑马围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进入山中就飘起了浓雾和细雨,在越过一个山岭的时候,路变得极窄,戏班和顾深都还好,排成队前后守望还能顺利前行,三个木匠赶着的那辆牛车就有些寸步难行,有些地方极其狭窄,牛车的车轮必须紧紧贴着山壁,才能让另外一侧的车轮不至于悬空掉下去,钟和也是冒出微汗,之前他走过这条小路也有很多回,这个被称为鱼背岭的地方路还没有这么狭窄,也许是近年多雨,将路面冲掉了一部分,让小路更加狭窄。
戏班的人走在最前,顾深跟在其后,三个木匠在最后小心地驾驶着那辆牛车,他们的速度很慢,群山遮蔽住了阳光,深崖中的雾气升腾上来,将前后左右的视线都笼罩住,光线也更加晦暗,几乎如同夜晚,没过多久,顾深就已经无法看见身后的三个木匠的身影了。
即便蔡鹏远行走江湖多年,碰到这种情况也有一些心慌,他停下了脚步,吩咐戏班子点起了灯笼,在原地等待,走到后面来找顾深商议。
"顾公子,现在可如何是好,这条小路我从来没有走过,钟木匠他们又落在后面,迟迟不见跟上来,这路又狭窄,稍不留神就会失足,没有他们的带领,我们可真不一定能够走出这黄麻山。"
顾深早就下了马,他这匹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老马颇通灵性,自从进山以来,就一直有些不安,现在停下脚步,也一直不断地踏动马蹄,扯着顾深手中的缰绳。
"我也是第一次来黄麻山地界,现在也没有别的好法子,刚刚后面经过一处石壁突出的地方,有一处较为平坦的石台,地面也没有被雨淋湿,不如我们退回那里,等待钟师傅他们三人跟上来。"
蔡鹏远同意了顾深地意见,他一向行事小心谨慎,说难听点,有些胆小怕事,否则,也不会来询问顾深地意见。
当下,一行人就往回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浓雾中走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回到他们不久前才经过的那个石台,反而道路越发陡峭崎岖,之前偶尔能够听到的山中兽禽地怪叫,也完全消失了,周围寂静一片,所有人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当脚下的路明显地向下延伸,光线更加黑暗,几乎与深夜无异时,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不对劲啊,顾公子,我们之前明明经过石台不过一刻,现在都走了半个多时辰了,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根本不是回去的路,难道……难道我们遭遇了鬼打墙?"
顾深也发现了不对,就在此时,寂静的山谷中,从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稳定而有节奏的笃笃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敲击。
戏班的人已经是惊弓之鸟,有些胆小的甚至被吓得抖如筛糠,嘴里念叨着饿鬼山妖之类的话语,恐慌的情绪一下子就蔓延开去。
顾深定了定神,说道:"各位稍待,我往前探探路,如果我一刻钟还不回来,各位立即往反方向跑路。"
说罢,不顾蔡鹏远的劝阻,顾深要了一盏灯笼,自己迈步朝前走去。
才前行不过十步,身后戏班众人的身影就已经被浓雾吞噬,没有了一点痕迹,顾深压低了灯笼,照着脚下的小径下行,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岔道上,一条路直直往前,另外一条路从左侧分叉,两条路都被浓雾笼罩,看不清前方,不过在岔路的中央,石壁上挂着一盏灯,灯下坐着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光溜溜的脑袋,深黄色地袈裟,正眼睛微闭,手里正敲着木鱼,顾深再走近一点,发现那个木鱼竟然是一个头骨,而敲击木鱼的木槌,是一根细短的骨头。这个和尚顿时就变得邪异诡谲起来。
"你是谁?"
"和尚法号觉善。"和尚一边开口回答顾深,一边睁开了眼睛,顾深浑身顿时一凉,这个和尚竟然长着一对深绿色的竖瞳,看着就不像人类。
“觉善法师,幸会,请问是否看见三位木匠师傅,他们是我的同伴。”
觉善摇头道:“不曾看见,不过施主放心,他们暂无性命之忧。”